一日已至戎时,华灯初上。
尚书府中,小姐闺房,余佳慧正命人取了自己的调香匣子,侍女香儿就从外捧了个盒子进了门来。
“小姐,小公爷刚刚差人送了这个。”
盒子一尺见方,其上没有任何花纹装饰,连锁头都是普通的黄铜所制,一看就是樊嘉瑞的手笔。
余佳慧不掩面上讶异,心道对方这是何意?
自两人定亲以来,他是从未主动送过任何东西给自己的,怎么今日不年不节,又日落近晚的时候差人送来,可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饶是她心思巧慧,可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只好先看看这送来的到底是个什么物事纤细玉指轻轻拨开铜制锁扣,盒盖一掀,登时花香扑鼻。
“这是……”
香膏?
余佳慧心中猜测。
她原就爱调香、制香,手艺不说与京城名士相较,但也颇有个人的独特风格,否则肖婉和也不会求了她帮忙,调出一款踏春宴上用的熏香了。
大盛爱香者众,百姓质朴,好用干花香囊,而贵族豪奢,则偏用沉香、龙脑等等,便是以重金求购龙涎香也非奇事。
干花香囊胜在随手可得,但香味浅淡亦难持久,熏香香味绵长,更复层次,但却调制复杂,还需燃烧之后用以熏衣才能达到留香的效果。
而香膏则是不然,自古有以油沁花取其芳香的,香味淡雅可人,取用也是方便,无论置于香球之中随身携带也好,亦或取之涂抹也好,都是极适合女子使用的。
可这香膏到底算是隐私之物,她二人虽已定亲,但以此物相送,总归不合礼数。
真真恼人。
余佳慧不免有些气闷。
前些日子踏春宴上偶见对方一面,观他身高体健、英姿勃发之态,还以为经了与世子比试一事已是变得沉稳些了,谁想做事竟还是如此任意妄为。
可鼻端花香阵阵袭来,余佳慧一时又是挣扎不已,心中虽是埋怨,但又隐隐有股甜蜜泛上心头。
无论如何,他倒还是知晓自己爱香一事呢。八壹中文網
可这香膏若留下,恐要招人非议,若送回,不免又显得自己冷酷不留情面,余佳慧犯了难,一双秀眉微微蹙起,明艳五官都是蒙上一层苦恼之色。
香儿侍立一边,见自家小姐望着匣子久久不言,便接着刚刚话头回了句:“小姐,国公府的人说了,这个是小公爷新得的净手皂,特特送来予您一试的。”
“净手皂?”
余佳慧面上倏地腾起两朵红霞来。
原来是净手胰子!
香儿这丫头,讲话如何还这般大喘气了,教她好一误会,真是羞人!
愤愤地睨了眼身边的大丫头,余佳慧羞怯之余,不免还是被匣子中的花皂引起了浓浓的好奇心。
闻之花香清雅、观之洁白细腻,与往日她常用的净手皂实在大相径庭。
“香儿,匣子放下,取盆水来,我要净手。”
吩咐一声,余佳慧最终选了块乖巧可爱的玉兰花皂,静以待用。
药皂入了库,暂时只能等待,但庄家院子也没就此歇着。
前头小公爷送来的两筐番茄成熟度极好,皮薄汁多,酸甜可口,只可惜并不耐放,她一家五口是如何也来不及吃的,庄可卿索性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用冰糖熬了几罐番茄酱出来,用坛子封好了存进耳房,剩下的又挑了些品相好的,取了籽来,清洗晒干,等着天气合适了,在灶房旁边开出块地来种了。
剩下的就轮番做了番茄菜肴,什么糖渍番茄、番茄炒蛋、番茄炖牛、番茄锅子等等,阿满年纪小,最是爱这种酸甜的口味,怎么吃都是吃不腻味,还闹着和娘一起开地,好种了番茄种子去。
院子里开块菜畦也不是难事,秦蔓枝就当带着阿满玩泥巴了,庄可卿无人打搅,正可趁了白日梳拢一番自己的计划。
香皂已是成功了,药皂估计也没什么大问题,面膜的话,只要方剂合适,更是没有什么技术上的难度,药浴和药香异曲同工,关键点都在药方的制配上。
她是有些个思路,但总觉得还是有些地方不怎么对劲。
就同在沁缙州一般,百姓于医药一事非常忌讳,就是煎药炉子都得泥瓦匠在上面加上'药到病除'亦或是“身康体健"等等吉祥话语才有人来买,要是自己这铺子一开,里头尽是些与药相关的产品,就算是效果拔群,恐怕人家也不会给了机会试上一试。
毕竟谁没毛病还用药了,也不嫌晦气的。
花皂倒是个不错的突破口,可仅凭花皂却又是过于单调了,那倒如何是好呢。
创业大计一时陷入胶着之中,庄可卿撑着下巴坐在小院的屋檐下,看着前头撅了屁股玩泥巴玩的一头劲的阿满,心中不禁感叹,小孩子就是好,快乐简单又纯粹,大人这心啊,想的太多,欲望太多,便是难得一乐了。
这儿发散着人生感悟,那厢秦蔓枝见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却是笑睨一眼,打趣说道:“可儿可是无聊了,你若无事倒就出去转转,娘知道你这性子,成日闷在家里,是要难受的紧。"
百无聊赖地应了声,庄可卿心头琢磨着娘说的这话也对。
既是要开铺子了,自然得多了解市场,明晰客户需求,这大盛到底不同后世,自己的诸多点子和想法,还是有水土不服的可能,总之不好再犯之前自大的毛病了。
想到这儿,她便起了身来,回房拿了荷包,同秦蔓枝招呼一声便出了门。
先去外头闲逛,瞧瞧再说!
庄家院子离了闹市并不算远,拐过几个街口就能到了东市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了。
食店布莊首饰铺子、杂货典行,茶社酒肆,招牌幡旗各色招摇,并不比后世的繁华商业街差到哪里。
街上行人交织,于店铺之中进进出出,庄可卿边走边瞧也是颇有兴味。
这时忽地前方传来一阵骚乱,竟是两位年轻女子于一铺子门前唇枪舌剑,仿佛是为争个什么东西。
男子当街吵架不是稀奇事,就是吵到气急还有动手的,但当事人是两个女子,那可就难得了,更何况还是年轻貌美的姑娘。
老百姓发现八卦的嗅觉极其灵敏,还没等庄可卿上前两步一探究竟,那二人就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
"我家小姐说了,她后日要在裕王府献艺,必是要用这丹霞赤火,你如何还要来抢?
说话的是个黛眉俏目的姑娘,心形的巴掌小脸,唇粉面嫩,一身荷粉襦裙,头疏十字髻,上簪一根珠钗点缀,又以艳色珑纱装饰,靓丽可人。
"你家什么小姐?当我不知,不过是个官伎行首罢了,在我家主人面前,何敢称一句小姐?"
答话的女子穿的比那粉衣姑娘素淡许多,装扮不显颜色,但仔细一看,衣料却不是普通人家能穿的起的,而从她口中所言来看,怕还是个贵人仆从。
她面上带了丝不屑鄙视的笑意,正眼都没一个,只斜斜睨着,直教涵菡肺子都要气炸了。
"你!"
"你什么你,在这和京城还没我家小姐想要又得不到的东西,便回去告诉你家行首,凝香阁这丹霞赤火她就别想了!"
涵菡还想再辩,但见对方气势这般笃定,一时也是有些拿不准了,心里不免暗道,那人到底什么来头,倒教如此狂恣。
此时还是凝香阁的掌柜排开围观众人,连连躬身告歉不已。
这两位姑娘背后的人都不是自己好惹的,但要真的对上了,还是“涵菡姑娘,承蒙贵主人瞧的起鄙店这丹霞赤火,但可惜此物难制,本月只得一品,不如就先让了这位姑娘,小老儿保证,下个月的那份,定是给你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