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衫厂也忙,陈子达发布的一个大红榜,引起全厂职工都过来围观。
这是按着程修的主意贴出来的。
大意就是,现在有三个临时工的名额,需要发放,不过呢,现在不是谁托关系送点礼走后门就能解决这事,需要考核,这接下来的一个月,谁的出勤率最高,谁的合格率最高,就可以发放一个试用名额。
当然,是试用,这试用期间,也有考核,只要考核过了,才能正式得到这个临时工的名额。
虽然是临时工的名额,可也是香饽饽啊,这满大街那么多的待业青年,都盼着有个工作呢。
以往,厂里但凡有点风声,说某个岗位要人,都是各个人私下大显神通的机会,找关系,走后门、送礼、请客,一溜溜的搞得极为熟络,等那些老实的、不擅交际走后门的、后知后觉的人知道这事的时候,名额早就被人抢走了,所以,许多人怨气冲天。
比如,象杜国明这种人,木讷,不擅交际,有机会也没捞着,对陈子达就怨气极大,上次言语起了冲突,控制不住脾气,就直接动手打人了。
杜国明站在大红榜前,默默看着,识字不多,但别人念着,他也能听得明白。
这又有三个临时工的名额……
陈子达刚好走过,一群工人就把他围住:“陈厂长,这又增加三个临时工,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陈子达没藏着掖着,手一挥,指着前面还在改建的店铺:“看见没有,厂里准备跟人合伙,搞一个工农联合供应社,就在那儿站着卖东西。”
站着卖东西?跟百货商场的那种工作人员一样的?
那可真是一个轻巧的活啊,福利高,待遇好,不象这当工人,又苦又累,无数人好心动。
“陈厂长……”
“陈厂长……”
那些手腕灵活的人,笑着跟他打招呼,给他递烟,已经暗中想办法,要弄到这个名额了。
杜国明挟裹在人群中,他笨嘴笨舌,也不会象别人那么八面玲珑,他也想问,可看着陈子达额上的伤疤,他没胆量再问出口。
“不用,你们叫我也没用,这上面写好了,怎么考核,要达到满勤率,还要合格率,只要大家认真工作,完成任务,都有机会。当然,大家也可以互相监督。”陈子达冠冕堂皇的话讲了一通,抽空走开。
杜国明干完活,默默回家。
他家那又破又窄的小平房,挤着一家老少几口人。
因为母亲瘫痪在床的原因,大小便失禁,整个屋子都弥散都着一股难闻的气息。
而他的媳妇高翠霞正弯着腰,在木盆中搓洗着衣服,随着搓洗的动作,额上刺眼的几绺白发跟着在晃动。
杜国明心中难过,媳妇不到五十的年龄,头发都白了这么一大片,都是被这个家拖累得心力交瘁。
媳妇是农村人,没有工作,又要照顾一家老少的吃喝拉撒,也没办法出去打点零工,没有多的经济来源。
可也好,他不嫌弃她是农村的,她也不嫌弃他家有个瘫痪在床的母亲,两人就这么在贫困线上挣扎着。
但现在,大儿子已经大了,到了安家的年龄,可家中这个情况,房子也没有多的,工作也没有,女方很嫌弃,直言要是没有工作,这对象就不处了。
杜国明也急,如果这桩婚事告吹,儿子就要成大龄青年,没房子没工作,年龄又大了,只怕更不好找对象。
杜国明也设想过,象厂里别的工人那样,自己退休,让儿子顶班上,可转头又一想,家里还有瘫痪的老母亲,没工作的媳妇,还有两个女儿在读书,他的工作退了,让给儿子,那这一家老少又怎么办?
他只能找陈子达,希望看在他家很困难的情况下,给解决一个工作,可怎么都不起作用,上次激动愤怒之下,他控制不住,把陈子达给打了。
但他不后悔,在他看来,就是陈子达故意为难他,明明厂里以前有过一些工作机会的,结果全被那些油嘴滑舌善于钻营的人给捞去了,他什么都没有。
“厂里又有三个临时工名额……”杜国明跟媳妇说着这事。
高翠霞直起身子,捶了捶自己酸痛的老腰,有些茫然的看着杜国明。
她一个农村女人,整天在家里做家务,侍候一家老少,对于厂里这些弯弯绕绕的事,也根本使不上什么劲。
倒是隔壁老李看着他一家人这么苦,有些看不过眼,过来支招:“我说老杜,你还是买两瓶酒,好好跟厂长赔个不是,再送点礼之类的,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工作给弄下来。否则,一大家子,靠着你一人养家,撑不住。”
杜国明心里何尝不知道这个事,他也想象别人那样从善如流。
可性格决定命运,这话真的不错,一个人性格注定了,他会选择哪一种方式。
杜国明的性格,就决定了他做不出这样的事,他就犟着脑袋:“我就不,我倒要看看,他现在黑字白纸写着,只要达到满勤率只要达到合格率,就能拿到这个机会,我这个月拼命努力,达到满勤率,达到合格率,要是还拿不到这个机会,陈子达这个龟孙子,就是个口是心非的,我非打死他不可。”
老李摇摇头,不再说话,回家去了。
****
程修的眼光不错,计划安排也不错。
果真,这拿运动衫换红桔的事,办得挺圆满,不过两天的时间,他楞是召集着他的人手,把那些运动衫,全换成一个个又红又大的红桔。
这红桔收上来了,他得连夜让车队拉着去市里销售。
“修哥,这连夜赶路不行吧,去市里,得翻山越岭,那一带,棒老二很多。”车队的一个老司机介绍情况:“不如等白天再走,那些棒老二没有这么猖獗。”
棒老二,是他们这儿的方言,是指那种杀人放火的强盗。
那个年代,道路都不好,特别是路途远的地方,全是盘山公路,路况不好,由此诞生的车匪路霸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