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青听到沈安安的话,只觉得眼冒金星。她直觉否认:“不是的,我们是大周人,不是大梁人。”她戛然而止,不是她不愿意说给沈安安听,而是她不知道柳彦行的话哪句真,哪句假。
沈安安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柳烟青。她握住柳烟青的手,拇指的指腹摩挲她手背上的伤疤:“你还记得,这么伤疤是怎么来的吗?我记得,这里原本有一个胎记。”
柳烟青当然记得。早前她相信柳彦行,所以她相信他说的,她很巧合地,和大景的四公主一样,手背上有一个胎记,只不过她们的胎记形状不一样,所以他们需要用伤疤掩盖胎记。
如今想来,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这大概就是为什么,骗子总能欺骗身边的人,因为他们的谎言之所以没有被拆穿,那是亲人之间的信任。
转念间,柳烟青什么都不想追究了,她早就对柳彦行失望透顶。她问沈安安:“阿爹阿娘真的没事?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们?”
沈安安不答反问:“你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吗?”
“知道了怎样,不知道又怎么?”她讥诮地笑了笑。
她已经猜到了,自己大概率就是赵渲。柳彦行谎称她是大周的公主,要求她进宫刺杀大景皇帝,为她身为大周皇室的父母报仇。柳彦行大概想看到,大景皇帝被亲生女儿杀死,以报大梁被大景灭国之仇吧。
如今,他眼见赵沛并没有急迫地想要认下她,她进宫无望,他就设计她刺杀赵沛,期望制造兄妹相残的结局。能让她气得想杀人的事,只剩下她的养父母了,所以他设计她看到赵沛杀人——
柳烟青急切地询问沈安安:“安安,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赵沛没有杀人,是阿爹阿娘在配合你做戏吗?”
沈安安摇头否认。她是正常人,她可做不出为了“骨肉相残”四个字,偷盗无辜的婴儿,再把她抚养十八年,拼命向她灌输仇恨这样的事。
早前,她和葛云朝都怀疑,柳彦行是大梁太子,但他们无法证实,也不知道柳烟青故意给赵沛看手背的伤疤,究竟是何意。用她的话,她只有正常人的想法,她可想不出,让真正的赵渲认为自己是赵家的仇敌,再让她假扮赵渲,伺机刺杀自己的亲人。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老铁匠夫妇找上了门。用老夫妻的说法,他们很害怕,因为他们无意间听到柳彦行和药童的对话,他们怀疑柳彦行要杀了他们。他们老泪纵横,他们无法理解,自己从未亏待过柳彦行,他为什么这么做。
直到老铁匠夫妇说出这事,沈安安依旧没有想到,柳彦行究竟想干什么,直到哑男提醒她,她曾经说过,柳烟青手背的伤疤是柳彦行不小心留下的,她才意识到,可能柳彦行的目标不是老铁匠夫妻,而是柳烟青。
直到此时,一切都还是沈安安和哑男的推测。
幸好,自从沈安安知道,柳彦行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她一直派人注意着他。她很快发现,柳彦行给赵沛送去了一封信。根据书信的内容,沈安安判断,柳彦行希望赵沛在亥时出现在铁匠铺的院子里。
直到这一刻,沈安安明白了柳彦行的全部计划,他想让柳烟青误会赵沛杀害了老铁匠夫妇。
当日,沈安安设计唐祖佑给她“送来”了几名保镖,除了陆宕等人在明面上,其中之一是江湖上的“鸡鸣狗盗”之辈,有不少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比如春药、迷药之类的。她既然知道了柳彦行试图杀害老铁匠夫妻的时间,以及由谁执行杀人计划,她大可以制造假死现场。
在整个过程中,能够接触老铁匠夫妻“尸体”的人寥寥无几。退一万步,即便有人发现老铁匠夫妻还活着,只能说明赵沛杀人未遂而已。
因此,为了确保赵沛准时抵达铁匠铺,沈安安也给赵沛送了一封信,并且把葛云朝请来了桃花寨。
当然,她不只为了将计就计。就像她给赵沛的信上所言,她希望哑男能够走出“飞鹤将军”的身份桎梏,真正开始新生活。
这部分细节沈安安没有告之柳烟青,她只说了柳彦行如何设计诬陷赵沛杀害老铁匠夫妻。
柳烟青听完这些话,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低声呢喃:“我好想从来不认识他,以前那些兄妹情深,都是假的吗?”她抬头看向沈安安,痛苦地摇了摇头,“他竟然杀了老当家,还有寨子里那么叔伯,那些人都是看着我们长大的,他怎么狠得下心呢!”
沈安安叹一口气:“这一切只是我们的推测……”
“不是推测,是事实。”柳烟青勾起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养大我,就是为了让我杀害自己的亲人。他不知道阿爹阿娘是假死,之前你都看到了,面对阿爹阿娘的尸体,他可曾有半点伤怀?”
柳烟青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柳彦行对他们没有半点亲情,可她从小尊敬、爱重这位大哥,把他视作自己最重要的人。他一次次让她失望,她一次次原谅他,一次次相信他,仅仅因为他是她的大哥,可他对她没有半点兄妹之情。
沈安安看到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才意识到,她口口声声称呼柳烟青“阿嫂”,可她刚满十八岁,是一个比自己还小两年的小姑娘。她从十三岁进入铁匠铺,五年来兢兢业业为村民打造农具,为寨子制作兵器,所有人都渐渐忘了,她只是个小姑娘。
沈安安倾身拥抱她,轻拍她的背:“对不起。阿哥在的时候,他经常说,你更像他的妹妹。阿哥不在了,我应该代替他好好照顾你的,是我没有顾上你。”
“不怪你。”柳烟青轻轻摇头。以前她隐约觉得,自从沈安安当上山寨的二当家,总喜欢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现在她终于知道原因了。
她轻声说,“是他杀害了你的家人,你以为我和他是亲兄妹,自然不敢待我像从前那般。”
说到这,柳烟青抬起头,擦干脸上的泪水,“安安,接下去怎么做,我听你的。阿爹阿娘安然无恙,我没什么可怕的,也不会再为他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