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朝留在桃花寨不全是私心,他确实有正事要办。他突然向沈安安挑明心意,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冲动的一件事。
当然,他为了沈安安,杀了一屋子的细作也很冲动,只是他做这两件事的时候,心境是完全不同的。
杀人时的绝望与向往未来的期待,仿佛地狱与天堂的差距。都说“温柔乡英雄冢”,恐怕确实如此。
此刻他只想与沈安安成婚生子,携手漫步桃花林,沙场似乎已经成为遥远的记忆。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葛云朝失笑。哪怕战争结束了,也需要有人守护太平。这与他和沈安安相守一生并不矛盾,她不是花房里的菟丝花,她可以与他一同前行。
他问沈安安:“等所有的事情结束了,我们就在这里成亲。你随我一同南下,我派人送你阿哥去京城。我已经写信给父亲,请他派人寻访名医。”
沈安安愣住了。她答应得太冲动了,她忘了还有“阿哥”这茬。她和沈昭不能同时存在,她假死就是为了让世间只有沈昭,没有沈安安。
“怎么了?担心你阿哥的伤势?”葛云朝不明白沈安安的愁绪由何而来。
沈安安迟疑:“你是不是更喜欢阿哥?”
这回轮到葛云朝愣住了。他们是兄妹,可以这么比较吗?他欣赏沈昭,也不至于会喜欢他啊。
“你在说什么呢!”葛云朝摇头。沈昭明确反正他迎娶自己的妹妹,他都想办法说服他才行。
沈安安推开葛云朝,沉吟着走到门边。
她怎么就答应葛云朝的求婚了?难道是哑男说,让她做自己?其实她想做沈安安,而不是沈昭,只是以男子的身份生活,日子更容易一些,所以她选择沈昭的身份?
“安安!”葛云朝有些焦急。她莫不是后悔了吧?看来,他得尽快把他们的婚事办了。
沈安安回过头,正色说:“我答应与你成亲,自然不会反悔。至于阿哥那边——”她似乎应该告诉葛云朝,她同时也是沈昭。
他会生气吗?应该会吧。
她试探葛云朝,“你觉得,我和阿哥一样吗?”八壹中文網
“当然不一样。”葛云朝想也没想就摇头,“沈兄是知己,君子之交是惺惺相惜。你我不一样,我们是夫妻,夫妻是相濡以沫。”
沈安安看着他,都忘了反驳他,他们还不是夫妻。葛云朝把沈昭和沈安安分得越清楚,就代表她扮演沈昭越成功,他知道真相以后会更生气。
想想,她身为沈昭时候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葛云朝量身定制,他们当然“惺惺相惜”。葛云朝何等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还是与哑男商议了,再决定怎么向葛云朝坦白吧。
沈安安按捺“自首”的冲动,与葛云朝说起正事:“你特意留下,是为了阿嫂?”她再次强调,“我和你说过的,阿嫂是女子,这点毋庸质疑。她喜欢阿哥,这也是事实。她和柳彦行不一样,除非她在四五岁的时候就在做戏。”
葛云朝想了想,索性直言:“魏王爷怀疑,柳烟青是她的胞妹,自幼失踪的四公主赵渲。”
“这怎么可能——”沈安安戛然而止,惊呼,“也不是不可能!”
“太巧合了。”葛云朝摇头,“就连赵沛都觉得,柳烟青故意给他看到手背的伤疤,太刻意了。”
沈安安侧目。
葛云朝详细转述了赵沛所言。
沈安安呢喃:“你的意思,赵渲手背上有一个胎记,与阿嫂手背上的伤疤一模一样。不止如此,阿嫂故意向魏王爷展示那个伤疤?”
这确实太巧合,太刻意了,摆明了想让赵沛相信,她就是赵渲。
沈安安沉吟:“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这件事说明,第一,有人知道四公主手背上有一个胎记;第二,阿嫂手背上的伤疤是陈年旧伤。这人早在十多年前就知道,魏王爷会四处寻找自己的亲妹妹。第三,不管阿嫂是不是赵渲,这人希望阿嫂以赵渲的身份上京。”
葛云朝点头,接着她的话头往下说:“能够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只有大梁前太子。”
沈安安惊问:“你怀疑,柳彦行是大梁太子?”
葛云朝摇头:“哑男是大梁的飞鹤将军,她应给认识大梁太子。”
沈安安上前一步,激动地抓住葛云朝的手腕:“不,她不认识。柳彦行在这里住了十八年,十八年前,哑男只是一个小马童,他不可能面见太子。”
“那就更不可能了。”葛云朝笑着握住沈安安的手,“大梁重臣不可能十八年不见太子,没有一人议论此事。更何况傻子也知道,太子离朝十八年,回去之后别说是太子之位,只怕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
话是这么说,但沈安安只想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她叫来哑男,简单地叙述了她和葛云朝的怀疑。
哑男仔细回想每次大朝会,太子站在首位,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异常。
葛云朝直言:“有没有可能,是傀儡?”
皇室宗亲,高官贵胄之中,有不少人会在家中豢养替身。大梁太子有替身,这不足为奇,但替身不可能与正主长得一模一样。
退一步说,即便两人容貌一模一样,没有引起任何人怀疑,一旦替身取代正主十八年,那么谁是正主,谁是替身,恐怕谁也说不清楚了。一般情况,不会有人这么蠢。
哑男反问葛云朝:“柳彦行是大梁太子如何,不是大梁太子又如何,大梁早已不复存在,哪还有太子?”
葛云朝摇头:“于天下是如此,于你却不是。”他目光灼灼盯着哑男,“大梁太子与安安,两者只能选其一,你会选谁?”
哑男讥诮地笑了笑。原来葛云朝在这里等着她呢!葛云朝要她承诺,她一切以沈安安为先,不会被大梁皇帝的恩情裹挟。
今时今日,她自然以沈安安为先。她应该高兴,葛云朝如此为沈安安着想,还是应该生气,自己已经成了“第三者”?
她一字一顿说:“飞鹤将军自然以大梁太子为先,但——”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飞鹤将军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