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安这般承诺,并非心血来潮,而是她想到了五年前的自己,她感同身受韩梅的悲伤,她也曾像她这般,只恨活着的人为什么是自己。
根据她的经验,她想要帮助韩梅走出绝望,必须让她有一个活下去的目标。人,只有忙起来,有了生活的目标,才能再次感受到世间的美好,走出往日的伤痛。
她逼问韩梅:“你看看你的弟弟。”她手指韩杼,“你能让他变回正常人吗?”
韩梅顺着沈安安的手指看向韩杼。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她一向把他和阿栩当成亲弟弟。她对着沈安安点头:“我尽力。”
“光尽力是不够的。”沈安安上前一步,“葛世子可以答应你,只要他们变回正常人,就让他们落籍成为良民。”
话音刚落,她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替葛云朝许下承诺,眼巴巴朝他看去,哀声恳求,“世子,你既然答应了冯仑,自然也想村民们种地纳税,为朝廷做贡献吧?”
葛云朝看她一副狗腿子的表情,又想起片刻之前,她缩在椅子后面的画面。她是怎么做到又胆小又勇敢的?
他心里这般吐槽,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国公世子的清冷高贵,以及说一不二。他矜持地点点头:“我答应了冯仑,自然是一言九鼎的。”
“呐,你听到了。”沈安安看向韩梅,不容置疑地说,“我们丑话说在前头。冯仑都答应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人。我现在特许你医治天门寨的村民,等你把他们都治好了,你得继续跟着我,当我一个人的大夫。”
她说得理直气壮,语气又变回了刁蛮小姐。她娇嫩的声音在充斥着血腥味的凝重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的话却让韩梅心头升起一股异样。她觉得沈安安在乎她,以后她不会无处可去,因为沈安安说了,她得跟着她。她做完了不得不完成的事,她也不是孑然一身的。
莫名的,她的眼眶红了。冯仑死了,阿栩也死了,阿杼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怎么,你不愿意吗?”沈安安诘问韩梅。
韩梅急忙压下眼中的泪光,郑重地点头:“回沈姑娘,我虽然没有找到五石散的药方,但是我基本已经掌握了配方。等我弄清楚每个人的用量,就能有针对性地替他们解毒。”
她顿了顿,又补充,“配方中的几味材料并不常见,以后他们不可能再得到药丸了。”
她这话一下子引起了葛云朝的注意。他记得沈安安说过,这些年她派人十二个时辰监视着柳彦行,柳彦行也很少离开桃花寨,那么柳彦行的五石散配方,以及原材料是哪里来的?
很多年前,五石散只在炼丹的道士,有钱的文人之间流行,正是因为它价格昂贵,并非普通人能够接受。大众对它知之甚少。柳彦行十八岁进入桃花寨,之后他一直生活在寨子里,他理应对五石散知之甚少……
“世子。”长槐突然跪在屋门口,向葛云朝认错,“世子,属下行事鲁莽,累得此人被杀。”
他这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众人正要看清楚他身后的尸体,柳彦行突然大声嚎哭:“花蓼,花蓼,你睁开眼睛。你既然恨我,为什么要替我挡刀?”不会武功的花蓼已然在柳彦行怀中咽气。八壹中文網
花蓼的死本就在大家的意料中,所有人朝长槐身后看去,沈安安发现死者竟然是会武功的花蓼。
沈安安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一眼尸体,朝葛云朝看去。
葛云朝询问长槐:“到底怎么回事,你仔仔细细说清楚!”
长槐道了一声“是”,详细叙述整件事的经过。
早前,会武功的花蓼用石块击打沈安安房间的窗户,引得葛云朝进屋查看到。葛云朝吩咐长槐追缉扔石头的人。长槐在林中抓住了会武功的花蓼。
那时,远处的山洞中“山神”显灵。长槐见状,只能将花蓼绑在树上,前往山洞中查看,之后又将装神弄鬼的人押天门寨。
等到天门寨的种种告一段落,长槐前往林中,想要把花蓼带回来审问,发现花蓼已经被暗器杀害。
长槐说完,双手递上刺杀花蓼的暗器。
葛云朝接过暗器,将它与之前偷袭冯仑的暗器做比较,发现两者一模一样。这虽然不能说明发射暗器的是同一个人,至少可以证明,他们隶属于同一阵营。他将两枚暗器递给沈安安。
沈安安恨极。
此人能在葛云朝眼皮子底下如此行事,只有两种可能性:一,她对柳彦行的监控十分失败,导致她压根不知道柳彦行究竟具有何等巨大的能量;二,柳彦行就是个不中用的棋子,是被某个人推到台前挡箭的。
事到如今,无论答案是哪一个,都证明了一件事,她尚未触及事件的核心,她距离为父报仇尚有很长的距离。
葛云朝知她所想,意味深长地安慰她:“世上的事,无论答案是什么,道理永远万变不离其宗。我们只需要抓住关键,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
“那就承世子贵言了。”沈安安对着葛云朝福了福,转身与韩梅协商,是否由她的人把韩杼送回去冷静冷静。
今晚,众人闹腾了大半夜,大家都累极了。虽然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却也没必要继续把人留下。
柳彦行坚持,他要把自己的药童,也就是不会武功的花蓼带回桃花寨安葬。至于会武功的花蓼,他坚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他。
桃花寨的一个大夫,自然不认识江湖人士。
沈安安讥诮地笑了笑,也没打算找吕蒙揭穿柳彦行,只说让他等到天亮了,再找人把尸体抬回桃花寨。
柳彦行正要询问沈安安,是否随他一起回桃花寨,葛云朝突然上前一步。柳彦行吓得连连后退,也顾不上搀扶花蓼的尸体。
葛云朝没有理会他,突然翻开花蓼的后勃颈,只见他的颈骨下有一个小黑点,看起来像是一粒小黑痣。
他用指尖刮了刮黑痣,又走到门外,翻开会武功的花蓼后勃颈,那里同样有一粒小黑痣。
葛云朝当着柳彦行的面,对沈安安说:“这两人是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