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葛云朝看来,他和沈昭是现世的“伯牙子期”。一旦沈昭知道,哑男是女子,他定然愿意将妹妹交给他照顾。到时候,他带着沈安安南下,把沈昭送去京城聘请最好的大夫医治,堪称两全其美。
桃园的静室门口,葛云朝再次被挡在了廊下。
沈昭在门内向葛云朝道歉:“世子,在下咳疾犯了,受不得半点风尘,实在无法见客,请世子见谅。”短短一句话,他一连咳了七八声,又在丫鬟的搀扶下对着葛云朝行礼,险些摔倒。
葛云朝急忙弯腰回礼,请沈昭坐下说话,态度格外谦虚。他看不到门后之人的打扮,只能根据丫鬟的身高判断,她不是沈安安。他问沈昭,“安安呢?”他和哑男在渡口说话,刚被沈安安派人叫来静室,他以为她也在这里。
沈昭虚弱地回答:“庄子里有事,她随勉之去处理了。”
“原来如此。”葛云朝局促地笑了笑。大概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求婚,哪怕笃定对方一定会答应,他依旧十分紧张。
沈忠亲自上了茶水,沈昭客气地请葛云朝落座,双方都没有主动开口,气氛有些尴尬。
按照沈安安原本的计划,此刻葛云朝对她的死心怀愧疚,桃花寨可以借此得到更好的谈判条件。此法虽然有些卑鄙,但是就像她对葛云朝说的,如果他们离开寨子之后不能得到更好的生活,凭什么让他们去陌生的村子生活?
如今葛云朝识破了她的计划,桃花寨就是理亏的那一方。这次的诏安谈判,他们只能处于被动地位,以不变应万变。
事实上,葛云朝压根没在想诏安一事,他们上山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谈判。
当下,他因为沈昭的话想到了陆勉之。除了哑男这个情敌,沈安安还有一个青梅竹马,差点谈婚论嫁的发小。若是陆勉之知道哑男是女子,只怕他也会向沈安安求亲。
他转头朝哑男看去。她为何认为沈昭不愿意将妹妹嫁给他,因为沈昭觉得陆勉之更适合沈安安?
半刻钟之前,哑男和葛云朝一起来到静室,为了方便葛云朝向沈昭求亲,更为了让他彻底死心,她主动帮他拦下了赵沛。
两人站在桃园外的石径远远望着静室。哑男主动开口:“你早就知道,葛云朝决定求娶安安?”
“没有,没有。”赵沛连连摆手,又眼巴巴地替葛云朝说好话,“你们不要听信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葛云朝这个岁数都没有成亲,纯粹因为他们葛家都是痴情种……”
哑男冷笑:“痴情又如何?即便他钟情于安安,安安就必须嫁给他吗?更何况他和安安相识才多久,说是钟情未免太武断了。”
赵沛诧异地看向哑男:“你和沈安安,你们不会想着,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哑男沉默。安安对她说,无论她做出什么决定,她都尊重她的决定,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呢。她希望沈安安这辈子都能过得平安喜乐,这是她一次次挥刀杀人想要看到的结果,也是弥补她心中的遗憾。
她希望世上再没有像她这样,从未见过亲生父母的孩子;她希望世上的女子都能嫁给所爱之人,而不是和她一样,与心中的他隔着尸山血海。至于葛云朝,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
赵沛揣摩哑男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等这边的事告一段落,葛云朝会带着沈安安南下……”
哑男横一眼赵沛。沈安安的未来应该由她自己决定。
赵沛谦卑地笑了笑:“你若是愿意,可以随我一起南下。”他局促地解释,“你想要什么身份都可以。我对天发过誓,此生若是再娶,非你不可。”
“魏王爷不必如此。”哑男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就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重复上一次拒绝赵沛的说辞,“我早就说过了,除非死去的将士能够复活,枉死的百姓能够复生,否则你我永远都是敌人。”
赵沛并不是纠缠不清的人,但是葛云朝说得对,如果飞鹤真心把他当成敌人,他早就已经死了。因此,他想要再争取一次,他秉着呼吸说:“飞鹤,你也说过,你我本就是同族……”
“魏王爷,我对你以礼相待,因为我是哑男。哑男只有一份身份,她是沈安安的夫君。至于飞鹤,请你记住,她已经死了。”
赵沛急切地想要抓住哑男的手。哑男一把挥开他,后退一小步,冷冷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魏王爷若想续弦,‘魏王妃’三字足以吸引一众名门淑女,您又何必执着于过去呢。”
赵沛脱口而出:“沈安安一定会嫁给葛云朝,到时候你怎么办?”
“是吗?”哑男讥诮地笑了笑,“将来,即便安安有了心悦之人,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我的事也不劳魏王爷费心。”她看向葛云朝。
静室的屋檐下,葛云朝试探沈昭:“哑男是飞鹤将军一事,我本该第一时间告之沈兄。”
“安安已经与我说了。”沈昭咳嗽几声,深深叹一口气,“都是受我拖累,她们才会忙于寨子里的事务,顾不上自己。”
他再次咳嗽几声,断断续续说,“安安从小就是活泼的性子,此番她在岐山县游玩,多谢世子对她照顾有加。”他感觉葛云朝并没有兴师问罪之意,索性假装不知道沈安安诈死一事。
葛云朝拿出婚书,拇指不断摩挲红纸。他该如何开口?早知道自己会怎么紧张,他应该带一个媒婆上山。
隔着木门,沈昭看不到葛云朝的动作,隐约觉得今天的他过于沉默了。他不得不引导话题:“关于你上次说的,让寨子里的村民搬下山居住……”
葛云朝打断沈昭,一股脑儿说道:“沈兄,我今日冒昧拜访,只有一桩私事与你商量,我想娶安安为妻。”
沈昭沉默,屋子里悄无声息。
葛云朝双手递上婚书:“此事我已获得家父的许可,皇上那边自有家父进宫禀明。今日我带来了家父从京城送来的婚书,并附上我的生辰八字。”
沈昭剧烈地咳嗽。
葛云朝诧异地盯着门板。这咳嗽声不似病人,而是更像女子因为过度惊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发出的咳嗽声。
屋子内,沈安安急忙捂住嘴,焦急地看一眼丫鬟胭脂。
胭脂心领神会,对着男子打扮的沈安安屈膝行礼:“大当家恕罪,是奴婢失礼了。”她作势咳嗽两声。
早在五年前,沈昭就死于重伤不治。这些年,众人看到的沈昭都是沈安安和胭脂轮流假扮的。
这也是为什么,沈安安明知柳彦行是杀父仇人,敢于让他为“沈昭”熬药做汤,更是柳彦行笃定沈安安没有疑心自己的“证据”,毕竟他认为自己把持着沈家的致命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