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六虎捂着脖子倒在地上,他的眼睛始终直勾勾盯着大石头,眼神仿佛在问:为什么?
相比之下,大石头一眼就没有看六虎。他仿佛没事人一般,转身对着沈安安说:“我不杀你们,你们答应给我的金子呢?”
沈安安的心脏“怦怦”直跳,她看着大石头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哑男同样吓了一大跳。饶是她武功不错,又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此刻她的眼神中也情不自禁流露出几分忌惮。
这人不是正常人。他不是正常人他们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揣度他的行为。
正常人最怕的,是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哑男几乎想要一刀杀了大石头,但她知道,沈安安并不希望她这么做。
一旁,沈安安深吸一口气,很快恢复了泰然自若的模样。她笑盈盈地询问大石头:“你去过启封城吗?那里有很多很多好吃的。那些糕点,全都又漂亮又好吃。”
说话间,她走回马车车厢,把之前掉在地上的包裹塞给大石头,“我身上只有这么多金子。不过,我在启封城的家里有很多金子。我外祖父家住京城,他家也有很多很多金子。”
大石头打开包裹,拿出金簪咬了一口,确认是真的金子。他看一眼沈安安和哑男,冲着她们挥挥手:“你们走吧。”他又指了指马匹,“马是我的,你们自己走。”
沈安安和哑男一时无法判断这个大石头是不是智力有问题。她们与他说话对谈,他的语气神态都和正常人无异,并非大家认知中的那种“傻子”,可是他的行为与他的思考模式让人匪夷所思。
沈安安不敢看地上的尸体,忍着胃中的不适,问道:“你救了我们,可是你把他杀了,你回去怎么交差呢?”
大石头踹一脚地上的尸体,一脸无所谓的态度。他反问沈安安:“寨子里无故失踪的人可多了。他突然不见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顷刻间,彻骨的寒意令沈安安手脚冰冷。她两次遇到以杀人为生的杀手,知道那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眼神。眼前这块大石头看着和杀手不同,但是他对杀人没有任何情绪,对待熟人的尸体也没有一丝感情。
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沈安安定了定神,对着大石头说:“不如这样,你把我们全家都抓回去……”
“安安!”哑男对着沈安安轻轻摇头。
沈安安拍了拍哑男的手背,暗示性地朝她眨了眨眼睛。从计划一开始,她就知道整个行动有多危险。她不可能因为这样一块“大石头”放弃原本的计划。
她故作天真,说着哑男说:“你想过没有,我们去到京城,万一外祖母不愿意成全我们,我们怎么办?我早就听说,任何人只要去到桃花寨,就有房子住,有饭吃。”
她转身对着大石头笑了笑,“如果你愿意帮助我们在山上安顿下来,我会写一封信给阿爹,你带着信去启封城找我阿爹要银子。等你拿到银子回来,我们一人一半。在你回来之前,你可以趁机去启封城逛一逛,见见世面,尝一尝城里那些好吃的糕点、菜肴。”
大石头本想摇头,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一刀杀了她们,但是沈安安最后一句话说服了他。他很早就想尝一尝城里那些好吃的东西了。
沈安安不死心地继续试探大石头。她一脸好奇地追问:“你们桃花寨里面种了很多桃花吗?不然为什么叫桃花寨呢?”
大石头并没有澄清沈安安的误会。他含糊其辞地揭过了话题,冷声警告她们,上山之后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她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沈安安忙不迭地点头,心脏重重往下沉。说谎是一件很复杂的事,真正的傻子是不会说谎的。严格意义上,是大石头正在欺骗她们上山。
包括沈安安在内,桃花寨的人习惯把飞虎寨所在的那一片山头称之为东山,东山的背后是飞蛾谷外的一片高地。这块高地隔开了飞虎寨与天门寨。
桃花寨与天门寨偶尔会交换粮食、山货,但它们与飞虎寨没有任何交集。桃花寨的守卫更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严防着飞虎寨的人靠近,因此这是沈安安第一次看到飞虎寨的地形。
与桃花寨相比,飞虎寨是不折不扣的“山”寨。沈安安原本以为,大石头没有把她们绑起来,是他笃定她们不会武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直到她在山中走了一盏茶的工夫,累得快要喘不过气了,她才意识到,如果她被绑住双手,恐怕她早就因为走路的时候,身体失去平衡摔死了。
这片山林地势复杂,林中雾气氤氲,能见度很低,山涧小径更是错综复杂。沈安安跟在大石头身后,时不时看到一两间小木屋隐蔽在林中。木屋十分简陋,看起来就是个临时用来遮风挡雨的棚子,但每个木屋旁边几乎都有人盯着他们,而且都是孔武有力的男人。
因为离得远,沈安安无法看清楚他们的表情,但她有一种感觉,仿佛只要大石头不在她们身边,那些人就会把她们当成肥美的羊羔,一刀宰了她们烤肉吃。
她假装好奇地询问大石头:“那些人都是寨子里的守卫吗?他们都会武功吗?”
大石头仿佛没有听到,一味闷头往前走。
沈安安走得慢,时不时喘着粗气叫嚷着自己走不动了,需要坐在石头上休息半晌。因此,他们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走到山门前。
此时,四周的男人、女人逐渐多了起来,大多年轻力壮,还有不少妇女挺着大肚子,好奇地打量沈安安。
沈安安站在山门前的竹排前面,指着匾额上歪歪扭扭的“飞虎寨”三个字,对着哑男说:“你看,桃花寨,我们终于到了。”她环顾四周,四下寻找,“怎么没有桃树呢?”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更没有人纠正她的谬误。大石头粗声粗气地说:“到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禀告。”话毕,他环顾四周,对着周围的人大喊,“告诉你们,听清楚了,她们是大当家要见的人。”
这句话是警告,警告其他人不要有非分之想。
沈安安低声说:“哑男,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里没有老人和小孩,一个都没有。”
哑男全身紧绷,每一根神经都在告诉她,这个山寨不对劲。五年前,孙瘸子去桃花寨向沈安安逼婚的时候,她见过孙瘸子的手下。他们虽然凶狠跋扈,但他们可以称之为“人”,可眼下这些男男女女……
她把身上的罗盘塞给沈安安,用更低的声音说:“一旦发生什么意外,你往西北方向跑,那边是飞蛾谷。”
沈安安抬头看着哑男。哑男解释:“这边地势复杂,林中有不少埋伏,我们给陆宕他们发求救信号,他们不一定能够及时赶到。”
“我明白了。”沈安安低头咬了咬嘴唇,“对不起,让你陪着我冒险。”
哑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两个人,一条命。”
沈安安抬头冲着她笑了笑。
不多会儿,竹排后面的竹屋内走出一个瘸腿的男人,大石头站在男人身旁,两人对着沈安安站立的方向说着什么。
沈安安定睛看去,一把抓住哑男的手腕,十分笃定地说:“那人不是孙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