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上将坐在轮椅上,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个大屏幕的手机,低着头一边看,一边念叨:“盆骨矫正带1条,束腹带1个,洗漱用品1套,牙刷、梳子、小镜子、脸盆、香皂都要齐全,毛巾要准备4到6块,拖鞋要柔软的两双……”
海曼往待产包里装着东西,说道:“装好了装好了,要是缺的话医院里应该能买到吧?”
“不能缺,到时急忙去找就不好了,咱们都给备齐了,”康斯坦丁道,“手术医生是哪一位啊?”
“方倾亲自操刀,真真也信任他。”海曼说。
“好,好,小方医生我放心。”康斯坦丁点点头,“回来时真真在车里吓了一跳,还好浩海把那些个杀手都给引走了,不然啊,想想都后怕。”
“我听说国会里,咱们儿子都参与打斗了?”
“是啊,给威尔逊好几拳头,赛威也没敢说什么,人证物证都在,艾登说要一查到底,巴克达也不吱声了。”
海曼气愤道:“这巴克达真是变了,20多年隐忍,现在也开始助纣为孽了。”
“你以为他之前没有铲除赛威的机会吗?”康斯坦丁上将道,“留着赛威,不仅仅是为了他的兵权,还有别的掣肘。”
海曼道:“这人啊,只要有了孩子,有了自己的继承人,往往心思就变了,塞西莉长大了,凯文逊又能行了,巴克达就变得利己不利人了,反而凯峰是条坦坦荡荡的汉子,20多年都没有藏私,也没有私建军队,可这么看来,倒是没给浩海留下什么,还得浩海自己去争。”
“论心眼,凯峰当年不是巴克达的对手,论阴险,浩海也不是凯文逊的对手,”康斯坦丁道,“不过,天理昭彰,还就非得给扳平不可,你看吧,老于家这世代将军,还得继续做下去,王室摁不住他。”
“老于家香火都要断了,还世代将军呢,”海曼叹了口气,“听厉庭的意思,尹桐去劝了,但方匀不松口,没有和好的意思;我问青羚,青羚也打个岔过去,看来没有让那小夫妻再续前缘的想法,凯峰又说管不了、没法管,唉。”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叮铃咣当,似有孩童的笑声。
管家开了门,俩人抱着一个小孩儿,走了进来。
“盼盼来啦!”海曼笑着把于浩海怀里的方盼盼接了过去,低头亲了一口,瞅见方倾在于浩海后面,脸上有些惊讶。
“海曼夫人。”于浩海向他打了招呼,方倾在后面朝他们点头问好,表情有些紧张。
“康总,您哪里不舒服吗?”于浩海走到康斯坦丁面前,半蹲下来问道。
“我来给您……”方倾连忙在后面举手。
于浩海转头凌厉地看了他一眼。
“……嗯,天冷了,腿疼的老毛病犯了,”康斯坦丁的目光瞟过方倾,回到于浩海身上,“我让小方医生过来给我施针。”
“哦,严重吗?”于浩海站起身来让开了,方倾走了过来,低头锤了锤康斯坦丁的腿。
“还好,针灸一下就能强不少。”康斯坦丁问道,“你们打哪儿来的,吃饭了吗?”
“没有,我先送孩子回去。”于浩海知道方盼盼这样的小孩儿每天吃饭都很麻烦,还要吃方倾弄的什么科学配比营养餐,不能咸了也不能淡了,用的碗筷也得是孩子自己专用的。
他看向方倾:“我一会儿来接你。”
“不用了,恐怕得很久,至少三个多小时,”方倾说,“针灸完了我自己就回去了。”
于浩海没理他,只对康斯坦丁和海曼道:“我先走了。”
他抱着孩子大步流星地出了大门,只剩方倾站在这里,很是尴尬。
他是来求助的,显然康总一下就明白了。
“你来得正好啊方倾,看看我们俩准备的待产包东西全不全,”海曼把他带了过去,“结婚证、医保卡、现金、银行卡、保健手册,孕期检查单……”
“还有身份证,”方倾道,“没身份证没法登记,您二位的也需要带着。”
海曼一拍大腿:“真是的,差点儿忘了最重要的东西!”
方倾还是给康斯坦丁上将看了看腿,只是老人家现在因为明天就要见孙儿了,高兴得眉飞色舞,啥毛病都没有。海曼准备了可口的饭菜,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吃完了饭。
两个小时过去了,方倾不住地看着墙上的挂钟,他一直没说要走,却在沙发上坐如针毡,紧张地眼睛眨啊眨的。
康斯坦丁和海曼都看出来了,方倾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又怕无论躲到哪里去,于浩海都要把他抓出来,那句“我一会儿来接你”,像是通牒。医院里方匀不在家,青羚也不是于浩海的对手,方倾能想到的避难所也就是这里了。
俩人看了有些心疼,康斯坦丁示意,海曼拍了拍方倾的肩膀,说道:“明天你还要给我们真真做手术,今天就在这儿睡吧,明天咱们仨一起去医院。”
“这么早?才八点多。”
“你就睡着了谁能把你怎么样?”
方倾明白了,去到艾兰的房间洗漱,换上了海曼给他的睡衣,想借住艾兰的房间时,海曼却搂着他笑着说:“今晚咱俩睡。”
方倾感激地点头。
半个小时后,于浩海风风火火地来了,他把方盼盼送到医院,刚要走,盼盼哇的一声哭了,他又站住了,陪着盼盼吃了晚饭,给他讲故事讲得乱七八糟,把他哄睡着了,这才出来风驰电掣般地开着车,回到了康府。
他留在驻地的时间不会很多,每一分、每一秒,都想用在方倾和盼盼身上。
进到大厅里时,康斯坦丁上将正在看书,听到声音,抬起头看着他。
“康总,方倾呢?”
“睡了。”
“睡了?睡在这儿?这么早?”于浩海个子高,站在那里,吊壁上的灯,亮光全被他给遮住了。
“他困了谁还能不让他睡?”康斯坦丁反问道。
“我去叫他起来。”于浩海抬脚往里面走去。
“睡着了的人你叫他起来干嘛?!”
“他不能在这儿影响你们休息。”于浩海说。
“我看是你影响我们休息,给我站住!”
康斯坦丁的轮椅,摩擦着地板,向于浩海所在的方向嘎噔嘎噔地滑了过去,用力撞向了他的膝盖。
于浩海敏捷地躲了过去。
“那我把他抱走,不弄醒。”于浩海说。
“你给我坐下,还得我仰着头看着你吗?!”
于浩海犹豫片刻,去到沙发上坐下了,有些气急败坏,往里面望着。
“小方医生和我夫人一起睡了,”康斯坦丁说,“明天他还得帮我儿婿和孙儿做手术,需要早点睡,所以我们把他留宿了。”
理由非常充分,无可辩驳。
于浩海低垂着头,张开又握紧,看着自己的手心。
“浩海,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
“后天,”于浩海说,“或者大后天。”
“皓南岛离不开人啊,”康斯坦丁道,“那葛洪升和万步群,都搞定了吗?”
“羁押当中,还没审完,”于浩海说,“他们背后还牵连着好几桩案子。”
“嗯,明天下午的议会,你想好对策了吗?”
“想好了,以不变应万变。”
康斯坦丁点了点头:“凯文逊既然已经四处养兵在先,他做初一,你做十五,巴克达也没法说什么。”
“康总,我还是要借您的名头,”于浩海道,“他们一而再、再而三要派兵驻扎皓南岛。”
“借呗,又不是不借你,”康斯坦丁道,“只是我这张牌巴克达还能顾忌多久,都是未知数,你要留有后手。”
“明白。”于浩海道。
俩人喝完了一壶茶,于浩海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康斯坦丁只好把话题转到个人问题上。
“我听说那位牛郡主,还在你们队里,你还给他升职了?”
“他能力不错,当侦察兵用了。”于浩海道。
“好像挺喜欢你,跟你也两年了,公主跟凯峰提过,问你收不收,凯峰说听你的意思。”
“没意思,”于浩海皱了皱眉,有些不耐,“我有老婆孩子。”
康斯坦丁手上的茶已经空了,听了这话,却愣是端着茶杯,好一会儿都没放下。
“浩海,我听说你们已经离婚了。”
“离就离,不需要那么一张纸,我无所谓,”于浩海寒着脸,语气阴沉,“我没放他走的意思。”
“两年了,你反省了吗?”康斯坦丁问道。
“反省了,”于浩海说,“我曾经以为他是风筝我是线,他想怎么样我就让他怎么样,无限地宠他、让着他,后来,我才明白,是我太自大,太天真了,外面花花世界,天地辽阔,他根本拽不回来。”
“浩海,你有能容人的气度啊,不管是刘赢还是艾兰,你都给了他们发展空间,为什么方倾不行?”康斯坦丁道,“想当初你在新兵营,我和雪莱还有左阳旭,都怕你因为恋爱而耽误了事业,结果怎么样?出师之后,大家反而担心方倾的事业被你影响,他的科学发明,可是让我们a军在对敌作战中占领了绝对优势!”
“我承认他比我强,所以他违背了我们的誓言,狠狠地甩了我,背叛了我,”于浩海因为情绪激动而站了起来,背过身去,望着窗外,“悔教夫婿觅封侯。”
这就是他的深刻反省。
康斯坦丁对他们离婚的原因一直没弄明白,只听海曼从青羚那里套话,好像是说浩海太管着方倾,方倾受不了才跑了。
“浩海,人可以有不同的政见,不一样的选择,不管是事业,还是爱情,我们都要尊重omega的意愿,他们跟我们一样,都是自己的主人。我看你对艾兰是听之信之,大把的权力让渡给他,做你们angel的大管家。可对方倾,你怎么就让他不自由了呢?”
“他是我夫人,自然跟别人不同。”
“就是这个‘不同’,让他不舒服了,你自己琢磨琢磨,”康斯坦丁道,“你们二人的事,按说我们谁都不应该参与,但你切记不可再强迫他做任何事,不然你就触犯了法律,我儿子和儿婿都来活儿了。”
于浩海梗着头站在那儿,满是倔强,他倒想看看方倾敢不敢报警,让艾检和梁队把他抓起来。
想起方倾今天的诱人模样,戴着个小帽子,平时还提着一笼小耗子,不会背诗就“蹬蹬蹬蹬”,还生气地伸手掐他胳膊,把他撩得浑身冒火……于浩海全身绷紧,贼心不死,又不甘心地直往里面卧室看去。
“快走、快走!我都困了!”康斯坦丁滑动轮椅,开始一下下撞着他的膝盖,逼着他往外退,像撮垃圾似的,终于把他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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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康斯坦丁上将一家,全员到齐,甚至连大忙人梁文君都请了假,早早地过来医院了。
袁真躺在病床上,看到周围这么多家人热切期待地看着他,不禁有些紧张。
“别围这么密,产夫容易紧张。”方倾笑着说。
“哦!让开让开,”艾兰连忙推着梁文君还有自己的爸爸们,“咱们不能让他紧张!”
众人又退了开来,开始“遥望”袁真。
艾登拿起了笔,低头看着长长的文字内容,包括《患者授权委托书》《分娩手术同意书》《剖宫产知情同意书》《侧切手术同意书》《麻/醉同意书》……
他是袁真的丈夫,这些都需要他来签字。只是他看着看着,汗珠滚滚而下,一贯杀伐决断、提笔就写的手,此时握着笔竟然有些发抖。
“……要剖开七层,才能取出孩子?”艾登嘴唇发白,无助地看着方倾。
“是。”方倾回答道。
“……可这一条例……”
“艾检,你还要讨价还价?”
“不是不是,我就是……不放心……”
方倾看到艾登因为担忧而发红的眼睛。
“相信我。”方倾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定父子平安!”
艾登点了点头,最后一一签字,跑到床边握着袁真的手。
“给我加油。”袁真回握着他的手。
“加油。”能言善辩的艾登,此时竟然说不出别的话了。
方倾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生离死别的这一幕,抬头往走廊尽头瞅了瞅,于浩海斜倚着墙,偏过头看着他。
他不知道于浩海心里是什么滋味,特别是李茉莉和墨菲生产的时候,于浩海都在医院里。他去见过他们的孩子,跟李茉莉聊过双生子的趣事,还给索菲娅取了名字。
在水星人人都有继承人、人人都为继承人而努力奋斗、架桥铺路的时候,于浩海在他不知情时,就放弃了要自己的继承人。
他会遗憾吗?会因此而感到难过吗?以后……他跟别的omega正常结婚、生子,还会想要黑崽吗?
方倾知道自己绝不是符合于浩海要求的“夫人”,于浩海也不是他理想中的“丈夫”,所以他们分开了。可是,于浩海做的收养盼盼的决定,还是会让方倾心软。
于浩海在那边瞅着艾登伏在床边握着袁真的手,依依不舍、纠结难受的样子,心里却有些庆幸。
还好方倾不用生孩子,真是不幸中的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