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凯文逊带人进入酒吧,已经是第二波、第三波轰炸,酒吧里面乌烟瘴气,厚厚的防护面罩又蒙着脸,一通疯狂扫射和追击之后,已经没有蜥蜴军是站着的了,凯文逊指挥战士们翻找尸体,接连补枪,忙碌了几个小时,最后却连俞格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对前面早已埋伏在酒吧里,且幸存的anger战士们,进行连番审问,问他们俞格是什么体型、样貌,身手如何,枪法如何,开枪之后,是不是还保留着丁一劭的面皮,还是露出了本来面目等等,可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像、像一只鸟似的飞了出去……”
“一阵风,是一阵风一样,从窗外飞走了……”
凯文逊:“……”
暴躁的凯总气得动手揍人,方倾把他拦住了,拨打了求助电话。
艾登和梁文君不到五分钟,就到达了医院现场。
“我们正在来的路上,”艾登道,“医院的爆炸情况,梁队路上已经跟我说了,咱们这就问问战士们酒吧里面的情形。”
“你问。”凯文逊坐在一边,手里的剑杵在地上,眉头深锁。
第一波埋伏的战士们围成了一圈儿,这下被凯文逊审问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只低着头,承认没有本事,根本没看到俞格。
梁文君只好道:“殿下,您去外面转转吧,我们来问。”
凯文逊只好起身出去了。
艾登去到这个会议厅的一角,饮水机那里,打开柜子,掏出里面叠在一起的简易一次性杯子,战士们一看他的动作,连忙跑了过去。
“不敢劳烦您,我们自己来、自己来。”
“不,是我们劳烦你们了,”艾登笑着一杯又一杯地接水,恭敬地递给他们,“保家卫国,抵制暴恐,我们代表驻地人民,都非常感谢你们。”
战士们接了艾登递来的水,都很感动,艾登是爵爷,是康斯坦丁上将的大少爷,他的感谢,自然很有重量。
“都坐下吧,”梁文君道,“你们殿下不在,咱们就随意聊聊天。”
“其实殿下也是心急,我们能理解。”
“殿下说要不给我们催眠还是电击,只要能想起鬼医的细节来,我们都愿意做。”
“是,请电击我们吧!”战士们慷慨赴义般地道。
艾登笑道:“没那么严重,咱们就先回想一下,那天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把能跟俞格产生关系的要素,都说出来,我和梁队长负责拼凑。”
梁文君把笔拿起来,开始记笔录。
在这样的两个人的询问下,战士们放松心态,开始回忆那天的场景。
“像一只鸟,停在那里,转过头,没看清他的脸,忽然就飞走了。”一个鼻青脸肿的战士说道。
“我觉得更像是飞机,人形飞机,速度很快地飞出去了。”
“衣服很长,像是很长的衣摆。”
“刀枪不入,炮火也打不动他,倒是露出的半边脸……”
“不是丁一劭,”一个战士很确定地说,“他进去之后就露出真面目了,虽然现场的东西都炸个稀巴烂,但我记得他的下巴,比丁一劭那个力王要尖,要瘦一些,呃……白瘆瘆的,特别白……”
“我觉得,他好像身上有开关,忽然变成了一只蚊子,大型铁蚊子,飞了出去……”
战士们叙述完,看到艾登和梁文君的表情,都低下了头,他们之所以鼻青脸肿的,也是凯文逊听了他们这种不靠谱的叙述后,发了脾气打的。
“什么鸟?”艾登却好奇起来,“飞鸟,海鸟,鸵鸟,鹦鹉,孔雀,乌鸦?没关系,你们可以站起来比划一下。”
他先站了起来,双手往后举,头往前伸,看起来十分滑稽。
“是这样的吗?”
他又张开了胳膊,上下呼扇:“是这样的吗?”
“不是,是一半合拢的,这样!”有战士起来,背对着他们,双手往后稍稍举起。
“可你刚才说,他用枪还击,”梁文君对其中的一个人说,“他又有翅膀,又有手?”
“是,他的手和翅膀,能够交叉使用。”
艾登想了想,把梁文君随意挂在椅子上的警服拿了起来,袖子系在自己的腰间,手指比划成一个简易的枪的形状,回过头来,瞄准他们:“是这样吗?”
“不是,好像不对……”
“翅膀还要往上,”其中一个战士说,“在脖子上就长出了翅膀。”
如果是别人,稍微有点儿脾气,此刻听到这种荒诞的叙述也要暴走了,不怪凯文逊发火,质问道“你们怎么不说他变成了个鬼飞走了?!”
这听起来太荒诞了。
可倾听证词的人,恰巧就是最好脾气的先生,艾登。
“我好像明白了,”艾登把衣服解开,披在自己的肩头,转过身来,伸长胳膊又用手指比划成枪,瞄准他们,“是这样吗?”
“有那个感觉了!”
“对对,是这样,像个侠客,像一只鸟!”
艾登和梁文君对视,不约而同道:“滑翔翼。”
“他之所以刀枪不入,我也想到了,”梁文君说,“艾检,你记得李茉莉从晖阳岛的爆炸里奇迹生还,穿的那件s级的防弹衣吗?”
“记得,”艾登说,“上周谏中震被执行了死刑,就是着落在这件衣服上。”
向蜥蜴军出卖情报,私通外敌,交出了方倾制作的那件顶级天价防弹衣。
本来从昶洲出发的时候,卜奕和谏中震都没有,可他们分别偷了尹瀚洋和索明月的两件,后来着落在王烟身上,王烟宁死也把防弹衣毁了,谏中震却为了活命,交出了衣服。
“可这件衣服不是被收回了吗?”凯文逊听到了他们的审问结果后,不解地问方倾,“我记得阿诺德把衣服给了丁一劭,李茉莉获救以后,又把衣服还给了索明月,怎么这衣服又出现了,还让俞格穿上了,难道索明月又弄丢了?!”
“没有,他那件因为怕丢,已经交给我锁在保险柜里了,”方倾叹道,“殿下,我能制作出来的东西,如果给他时间,给他足够的钱,他也能复制出来,就像……”
剧毒百草默一样。
凯文逊明白了,眉心紧蹙:“所以我们面对的敌人,能够像运用翅膀一样,运用滑翔翼逃走,而且有这刀枪不入、炸都炸不死的防弹衣,还会随意乔装成任何人,完全不留一点儿破绽?”
几人都沉默不语,尽管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对俞格是束手无策的。
梁文君将带来的公文包,放到桌子上打开。
“这里,是这些年警方关于俞格追踪和通缉的全部资料,他被叫做鬼医,也是有原因的。”
方倾和凯文逊急忙走过去,低头一看,厚厚的案件资料,236起恐怖袭击全纪录,行事手段都有俞格的风格,都有他的策划和参与,可来无影,去无踪,谁都没抓到他一根头发。
众人心头蒙上一层厚重的阴影,艾登叹道:“对他的追捕,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殿下,不可操之过急啊。”
凯文逊听出他的警告之意,也明白这次对撞,牺牲不小。他的右手抬起,重重地拍在了案卷资料上,幽幽地道:“我们还有办法。”
可具体什么办法,他却不在艾登和梁文君面前说,毕竟他们不是军人,军人自有对待战犯的办法。
“殿下,您说。”
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方倾道。
“不止乔薇出事的酒店,能够引他出来,”凯文逊道,“我要挖他的祖坟,还有他老婆的坟。”
方倾:“……”
他闭了闭眼睛,说道:“殿下,我从乔雅这个亲历者那里,听到了他们完整的故事,如果你也听说了,你不会想去这么做……”
“所以我才不听!”凯文逊恶狠狠地说,“这种恶人的什么前世今生,情有可原,我不想听!我只知道一点,我一定要除掉他!”
方倾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凯文逊却瞬间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方倾,别说是王俊,就是你,我都不会允许你去钓鬼医。”
“我知道了。”
回程的路上,方倾没有和他们一起走,而是要跟青羚在医院善后。
“这里有你停驻的三十万大军,如果医院再出事……我真没法接受了,何况我父亲还在这里,”方倾道,“殿下,你们先回,咱们后天再商量。”
凯文逊点了点头,王俊喊了一天了,此时已经头枕着靠背,有些想睡了,凯文逊坐到他旁边之后,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王俊闭着眼睛,往他的肩窝里拱了拱。
“这个……你拿着吧,有空的话听一听,也许会有启发。”方倾把u盘式蓝牙耳机递给了凯文逊。
王室专车平稳地开了起来,身前身后,十几辆军车开路,凯文逊将耳机塞进耳朵里,打开一听,原来是方倾和乔雅的对话录音。
“……乔雅很聪明,是异于常人的聪明,他和俞格为了攻破渐冻症这个几乎无法痊愈的绝症,前后钻研了七八年,乔薇虽然活过了18岁,跟俞格顺利结了婚,可病情时不时发作,一直是他们心中的隐患,就像定时炸弹一样……”
凯文逊越听越气,他妈的你的死鬼老婆反正得病也是要死,却让水星那么多死于战乱的人陪葬,你这个千刀万剐的鬼医,有一天落到我手里,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乔薇很天真,单纯,不谙世事……”
凯文逊把耳机拿了出来,嗖的一下扔到地上。
方倾几次说俞格多多少少对王俊有些不同,都让凯文逊大为光火,听到这“天真、单纯”等跟王俊也同样沾边的话,他听都不想听了,或者说,是不敢听。
说王俊是他的心尖肉也不足为过,俞格就像瘟疫一样,他怎么能把王俊跟瘟疫扯上关系,想起来都觉得晦气的程度。
凯文逊把倚着他的肩膀熟睡的王俊搂到了胸前,用力地箍了箍他的腰,皱着眉,闭着眼睛睡了。
他们都因为那场战事,几天几夜没睡个完整的觉了。
王俊是生生被他掐醒的,结果他自己倒闭上眼睛睡了。
这一路戒严,道路上没人也没车,也因为是工作日的戒严,为了不影响道路交通,王室专车是绕了一大圈儿,往王宫驶去。
王俊轻轻地挣脱了凯文逊的钳制,瞥到了地上有耳机,便捡了起来,又听嗡嗡的像是有人说话的声音,便塞进了耳朵里,从头开始听起。
正逢九月九日登高节,除了主路线之外,偏僻山路也十分拥堵,到处是去上坟的人。
等在路上一个小时后,王俊看着车窗外面,忽然流泪了。
“……那场悲剧,可以说是把我们全都击垮了,”耳机里乔雅的声音哽咽着,时不时因为哭泣而打断了叙述,方倾给他递了纸巾,“别说倒地不起,昏过去的乔老爷和夫人,也别说俞格,和我,就是大霖他们,都30岁的男人了,当时在医院太平间里听到了这个噩耗,都以头抢地,拳头砸墙,砸得出了血……俞格就是呆坐着,像定格了似的。我们足足哭了三天三夜……乔薇之前签过遗体捐赠书,医生过来问捐赠的事,俞格当场把那赠书给撕烂了,说不捐……”
“乔雅,乔雅,”方倾忍不住抱住了他,拍拍他的后背,“咱们以后再说吧,你快撑不下去了……”
“不,我要说,”乔雅擦了擦眼泪,“他已经炸医院了,医院对我们这样的孤儿医学生,成长的路上给予了多大的帮助,他竟然完全不顾及了,我必须要把我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希望能对你们有用……”
方倾只好问他关键的内容:“乔启晨夫夫是怎么去世的?艾检和梁队说,他们是被杀的,是俞格杀的吗?他怎么能下得去手?”
“……是他杀的,”乔雅说,“事实上,乔老爷和夫人,拜托了我们当中的很多人动手,他们早已决定一起去陪伴乔薇,可他们无法狠下心互杀,又无法看着对方死在自己面前……最后,是俞格动了手,杀了人就走了……再出现,就是阿诺德的军师了。”
“原来真是他做的……”
“是,我们都因为乔薇的惨死而身心剧痛,老爷和夫人是最痛苦的,在我看来,俞格是送他们解脱了。”
方倾问道:“变异血清这个东西,乔薇为什么会制作?”
“是因为他的病,严重到无法根治,乔薇想放弃研究,可俞格不允许,他说世上没有无法攻克的医学难题,你要是灰心丧气,不如先去研究alpha变异血清,如果这个都能成了,小小的渐冻症更不在话下。”
“本来是缓兵之计,结果,没想到连alpha变异血清都能研究成功,他的病却……”方倾叹了口气,“命运竟然如此残忍。”
“是啊,乔薇能解决很多很多难题,这个人/皮/面/具,最开始也是乔薇想给那些家暴被硫酸毁容的omega制作的,佩戴容易,痛苦小,替换和清洗方便。只是,他的技术太精湛了,俞格能百分百还原,我只学了个皮毛。”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不是为了害人和骗人,才制作了变异血清和人/皮/面/具,方倾忽然想到了百草默,拿出自己的科研资料来,递给乔雅:“你帮我看看,这是乔薇的遗作吗?”
乔雅低头看了起来,摇头道:“不是他的项目,我是他最贴身的助手,他的项目我都清楚,这个不是。”
方倾重重地松了口气。
他急于开脱乔薇对这乱世的责任,是因为在与乔薇遗作的对战中,早已对他产生了“英雄惜英雄”的情谊来。
他摸了摸自己后颈上的抑制贴,也想到了自己得的信息素严重紊乱症,这一无法根治的绝症。
如果乔薇尚在人世……
想到这里,方倾忽然怔怔地流下了泪来。
“……还以为小方医生多么铁石心肠,”乔雅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了方倾,俩人忍不住拥抱着对方,伏在对方的肩头痛哭,“如果他还活着就好了……”
为自己,为他人,为了那个心已碎得稀巴烂、到处疯狂作乱的男人,也为了水星的和平……乔薇,你若活着,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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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忽然停了下来,微微的一顿,凯文逊的后背前后颠动了一下。
半晌,他的意识逐渐清明,忽然睁开眼睛,摸了一把身边的空位,吓得全身一紧:“王俊,王俊!”
“殿下,王妃在前面烧香呢。”
“这是哪里?!”
“丰藤墓园。”
王俊脸上的泪痕未干,手里抱着一捧粉白交加的蔷薇花,一步步走上了高高的石板楼梯,进到了墓园里面。
凯文逊没法去挖俞格的祖坟,因为乔启晨、宇帆和乔薇,都合葬在了丰藤墓园,这一专为水星名宿和功勋卓著的人们,设立的公墓。
乔启晨一生好事做了无数,福利院的孩子们一茬又一茬长大,都记得他这位大好人,也都为他们一家三口的遭遇而不胜唏嘘。
今天是重阳节,三人的墓碑前,摆满了蔷薇花。
王俊把自己的一捧,放在当中,低头诚挚地给他们拜了三拜。
“他去祭拜谁啊?”凯文逊站在楼梯下面,问自己的随行秘书康珠。
“回禀殿下,王妃认识很多好人,可能也有牺牲了的好人。”康珠这话等于不知道还要硬回答。
可凯文逊竟然没觉得意外,因为王俊做什么看起来奇怪的事,都有他的道理,想来也不奇怪。
只是王俊回来的时候,凯文逊看出他哭过。
“怎么了?”坐回车里,凯文逊抚了下他湿润的眼角。
“没什么,”王俊笑了笑,“眼睛不小心淌水了。”
“不用担心,”凯文逊搂着他,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肩膀,“很快就会抓到他。”
“嗯。”王俊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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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的转角方向,320根对着王俊蓄势待发的箭羽,忽然被一一撤回。
“俞总,他们可能是来踩点儿,这里是您、您的养父和您的妻子……呃……”
没人敢说坟墓二字,因为不知道会不会突然戳到俞格的炸点。
他给阿诺德带回去的两条消息,一是炸了医院,二是丁一劭喜得双生子,都让阿诺德振奋不已,派给他用的兵越来越多了。
“慢慢玩儿。”俞格幽暗的眼睛,看着逐渐远去的王室的车。
这一天的夜里,凌晨12点未到,重阳节未过,第一声爆裂天地、火光冲天的巨响,出现在了庄严的皇家墓园。
老统帅的墓被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