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6章
尹桐和青羚在一起待了一天,晚上回来后,并没有给于浩海带来什么好消息。
方倾在面对父亲们的询问时,言语之间,很是维护于浩海,说于浩海对他很好,作为丈夫很称职,也很细心,即便只是高于正常体温的0.5°低烧,于浩海都能敏感地察觉到,平时方倾有个小病小痛的于浩海都是关心备至,细心呵护,甚至紧张兮兮,比他亲爹都更紧张。
除此之外方倾还说,于浩海对他很专一,两人从在一起,感情路上,虽然强敌环伺,情敌一个跟着一个往外冒,而且喜欢于浩海的人都是硬茬子,无论是袁真、李茉莉,还是牛萌萌。这几个人方倾没有主动说给父亲们听,但是青羚和方匀都很敏锐,问他是不是跟情敌有关,方倾也如实地答了,没有关系。
虽然一定程度上,他们给方倾造成了不小心理压力,但于浩海都仿佛看不见似的,处理得干脆利落甚至冷酷,满心满眼都在方倾身上,这一点是不可否认的,挑不出于浩海的错来。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因为什么,非要离婚。
方倾没有说于浩海婚内对他强要的话,害怕激怒了方匀,方匀还要在于凯峰手底下做事,他更怕破坏青羚和尹桐亲密无间的关系。
所以他只好坦诚离婚真正的理由,是于浩海太过霸权,影响了他的事业发展。
“他说的下毒和违背军纪,是不是卜正死在你的手里。”方匀问道,“外面听说是毒杀在前,都传闻是我干的。”
方倾点头道:“是我做的,于浩海因此暴怒,放我三个月的假。”
方匀和青羚对视一眼,他们猜得没错,可也没有太多意外。
“你有没有想过,他不让你冒头出来,不是不想让你立功,而是想保护你,这是他的好意。”方匀说。
“可你们现在知道了,却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责难我,对吗?”
方匀叹道:“我们把你当成alpha培养了,对你也很了解,但浩海始终认为你是个omega,是他的妻子。”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充分地理解他的想法,但这也是不可调和的矛盾,”方倾说,“因为主副将的原因,在婚姻里他也难免对我颐指气使,命令我做什么,或者命令我不准做什么,如果他只是我的上级,我能忍受,可他还是我的丈夫,这会严重影响我们的感情,所以我及时止损了。”
方匀和青羚都沉默了,他们的家庭里,是讲理的,方倾集合了二人的聪明才智或者说是诡计多端,在医术上方倾年少有为,在军事上他也颇有建树,在军中很有威信。这时候,他的丈夫以爱的名义控制住了他,令他难受,那他能做的只有先把这个丈夫给开除了。
方匀很快让方倾进屋去休息了,所谓的询问,也就是问了几句而已,omega的家长到底和alpha的不一样,这件事发生了,他们对方倾只有心疼,而且他们对方倾的疼爱从来就是手放开,随便他自由去闯。
“……他要是个alpha就好了。”青羚最后喃喃地说。
“性别不应该成为他的桎梏,”方匀道,“如果浩海是他的桎梏,弃了就弃了吧。”
所以尹桐这边转述给于浩海,说的也是“影响事业”。
“这容易办啊,”于凯峰说,“他要是觉得你这个主将又是丈夫,限制了他的发展,那可以派他去别的地方历练历练,或者干脆让他自由申请到别的军队里,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主将和副将闹翻是队内常有的事,你别拘着他。”
于浩海听了却觉得很无语,方倾有立功表现的时候,他比谁都爱在军中夸赞他,卜正这件事他即便觉得不该方倾出手,也到底是说了方倾的功劳最大,一一给方倾的omega属下敬酒。
他觉得这都是方倾编出来的借口,真正的原因……就是方倾变了心,已经不爱他了。
“再就是……你们在驻地住了大半年,有些事青羚看出来了,不是方倾说的……”尹桐吞吞吐吐道,“浩海,你好像……房/事过密了,方倾经常腿软着还要给患者做手术,一站好几个小时,青羚说得很委婉,可我听出来了。”
于浩海:“……”
于凯峰听到这话,简直是鄙夷地看着他的儿子:“你是个变态吗?”
“我没有!”于浩海脸涨红了,吼道,“一周……也不过五次而已!”
于凯峰和尹桐听了都非常愕然:“那一周一共有几天啊?!”
“你这么磋磨人家孩子,怪不得人不要你了,烦都烦死了!”
一番暴力混合双打,都再也不同情于浩海了。
方匀第二天对于凯峰说:“孩子的事就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咱们都别掺和了。”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让于凯峰夫妇别劝了,话里话外也隐然对于浩海有气,于凯峰一琢磨,这事一旦逼急了,老方决定硬刚,反而越弄越糟,没有回旋的余地,所以当机立断……当晚就带着尹桐离开了驻地。
“别走!复婚需要你们在场!”于浩海气急败坏地说。
于凯峰留给他的是一团车尾气。
他们俩这一走,正式宣告于浩海的复婚大计彻底泡汤,没有家人在场,复婚是复不成了。
于浩海在家颓废了一天一夜,最初的震怒已经化为了无形,剩下的是静下心来筹谋,苦思冥想,决定换个方式,卷土重来。
以前他这种“翻山过不去,就飞过去、飞机飞不过去,就凿墙去”的不屈不挠精神,化成了追回方倾,首先就是打开网络,询问“omega为什么闹离婚”,找网络上的高手给他解决难题。
各路大神分析得头头是道,首先是抠,对omega吝啬。
于浩海自认不可能,新兵营封将后,他就把银行卡交给了方倾,结婚时的礼金虽然是打了欠条,后来把画卖给了小公主塞西莉,又把钱汇给了方倾。在他的印象中,方倾就没去取过钱,两人也没有为钱发愁过。在军中就是吃军队的补给,在昶洲是尹桐做饭,在驻地时青羚给饭……两边啃老,他和方倾根本没花几个钱。
第二条是出轨,感情不忠。
这更扯淡,于浩海从百日宴上就相中了襁褓里的方倾,后来的方倾3岁,18岁,包括现在的20岁,他喜欢的各种样子方倾都有,根本无暇他顾。
第三条是性/功能不健全,不能满足omega。
这更不可能!
于浩海现在唯恐自己是因为太健全、太健壮的缘故,才把方倾吓跑了。
上了一夜的网,一无所获,方倾为什么跟他闹离婚,真是世界未解之谜。
于浩海只能望天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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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倾做完了手术,摘下了口罩,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两天他给自己安排了大大小小的手术,各科的医生都因为他而得到了休息,
他就想让自己忙起来,一旦进了手术室,他就会心无挂碍、心无杂念地给患者治疗,而不用想大壮又在外面发什么疯。
走出手术室,不断有医生护士看着他笑,意味深长,令他有些忐忑,果不其然,出了外面,就看到走廊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衬衫蓝军裤黑皮靴,抱着一捧鲜艳的红色木棉花的男人。
他端正地坐在那里,忍着尴尬,硬着头皮,迎接四面八方好奇的眼神,面色沉重,不像来送花,倒像是来上坟的。
方倾:“……”
“小于总好浪漫啊!”
路过的医生和护士这些日子早就认识了他,笑着跟他说。
于浩海心想,我还可以更浪漫,可有的人不懂欣赏。
他懂得欣赏艺术,看得懂天文地理,爱好纯文学,听得懂音乐,会弹一手好钢琴,绘画技术高超,一画抵千金……他可以有无数种鲜为人知的浪漫方式,只是他太忙了。
抬头一看,方倾已经走出来了,他像得救似的连忙站起来,郁闷又沮丧地看着方倾,眼中含在凄苦,一言不发,把手里的花,郑重地递给了他。
“从哪儿弄的?”方倾接过了花,好奇地问,“这花没地方卖吧?”
“借的。”于浩海闷闷地说。
“从哪儿借的?”方倾又问。
“烈士墓园。”
于浩海去到墓园那里到处乱转,木棉花是守护英雄的花,只有烈士墓园里有,而且常年开着,非常茂盛。
他看到墓园里工人们正在开拓土地量线、压线,挖坑造墓,便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帮忙,他力大无穷又任劳任怨,足足干了一上午,把工期都提前了几天,等他干完了活,工作人员来问他,他才说要去撅几枝木棉花。
那里的人看他满脸阴郁,神情不快,大有不给就把坑再给填上的意思,只好让他如愿,却说从前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少将要结婚,都是千里迢迢打电话借的这里的木棉花,于浩海见他们没认出自己来,便说那他也算借吧。
方倾抱住了花,让于浩海心情放松了一些,随着他回到了休息室。他本来想在屋里等,但门上挂着锁,所以他才坐在了手术室外面,迎接四面八方的目光。
“现在屋都不让我进了……”于浩海苦涩地说。
方倾走进去,把花放到了桌上,回过头看着于浩海。他想说前夫有前夫的规矩,自然是不能再进自己的屋了,可看到于浩海衬衫扣子丢了一个,上面都是泥,头发乱七八糟的样子,一时说不出口。
于浩海是个洁癖且很讲究的人,很少这么不修边幅甚至到邋遢的地步。
“你这衣服……”方倾皱了皱眉,已经三天了,于浩海穿的竟然还是那天中午两人在饭店摊牌时穿的那一身,“你都有味了,自己没闻出来?”
像是行走的一颗愤怒暴躁的柚子,走哪儿都散发着浓郁的柚子果香。
于浩海往后退了两步,很受伤地瞅着方倾,心想果然不喜欢自己了,竟嫌自己臭。
“你吃饭了吗?”方倾问道。
于浩海模糊中记得尹桐做了饭让他吃来着,这会儿摇了摇头,就说没吃。
“去洗澡。”方倾指了指里面的浴室。
于浩海迟疑地看着他,手伸过去,拽了一下方倾的袖子,却看着他的眼睛,又讪讪地缩了回去。
以前方倾如果让他去洗澡,他肯定要将方倾拽进去,一起。
现在是不行了,他垂头丧气地往里面走,方倾又叮嘱他拿好自己的睡衣,他不想看着于浩海又一身赤/裸大摇大摆地晃出来。
里面流水声响起时,方倾低头咬了咬唇,让自己振作起来,去到简易柜里,拿出了几包速食面来,放到自热小白锅里煮上了。
于浩海洗完澡出来,甩着还有水珠的头发,见方倾竟然亲自给他煮了面吃,三天来愁容不展,这一刻终于笑了,坐在桌子对面,接过方倾递给他的筷子。
“谢谢,你第一次给我下厨。”于浩海低头欢快地吃起了面来。
方倾觉得他有点儿可怜,因为“第一次下厨”,因为煮的面条里只放了一点儿盐,于浩海已经很满意了。
他见过艾检跑来跟袁真挤一块儿时,袁真给他煮的面条,不但有鸡蛋、香肠,还从别的护士那里拿了香菜,拔了几颗别人种的小芹菜,胡萝卜片都要顺手切成太阳花的形状,煮的那一锅可谓是爱意满满,香气扑鼻。
方倾不擅长厨艺,速食面是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必备餐点,方倾甚至因为不喜欢调料包只爱撒点儿盐,于浩海却吃得这么开心。
可惜袁真已经要成为艾检的夫人了。
方倾惊叹于自己会觉得“可惜”。
大壮真是个没福气的人,摊上了自己。
如果是袁真……想必会听之任之,非常温顺,一切都听于浩海的话;倘若是李茉莉……李茉莉怀的是双生子,也许会给于浩海也生一对活泼可爱的孩子来,延续他和尹瀚洋兄弟的传奇,不像自己,肚子迟迟都没有动静……倘若是牛萌萌,于浩海是很怜悯这位落难郡主的,也许二人性格投契,无拘无束,也会是一对恩爱伴侣。
他这样同情地看向于浩海,令于浩海越来越胆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放下筷子后,他静静地等方倾的发落。
“今天上午……你去民政局了?”方倾问道。
于浩海点了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你今天上午安排了手术……而且我爸他们也走了。”
“浩海……”方倾咬了咬唇,试图开解他。
“我错了,方倾,是我不好,”于浩海痛快地说,“我不该命令你,也不该强迫你,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大错特错。”
“你错哪了?”方倾看着他。
“我……”于浩海翻着眼皮,往上看,想了半天也说不出来,“我要是知道我错哪儿了……我不就不犯错了吗?我需要你指点。”
方倾无奈地看着他。
“咪咪……”于浩海蹙着眉心,伸手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试图握他的手腕,又随着方倾冷下来的目光而不敢放肆,改成拽他的袖口,一句“你别折磨我了”呼之欲出,只求饶似的看着他,“以后你做主将,我做副将,行吗?我都听你的,从此我们angel的作战方式……只有下毒,再没别的了,我们就是一代毒师。”
方倾看着他,差点儿被气笑了:“前提条件,是先复婚再说,对吗?”
于浩海没说话,只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我发现你也挺不老实的啊,还会骗人,”方倾道,“我以为这装可怜的一招,是凯文逊的专利呢。”
于浩海低垂着眸子,长长的睫毛翕动着。人被逼急了都会使出这一招,哪有是谁的专利一说。
“浩海,我们的感情不会变,”方倾恳切地对他说,“我只是想寻求一种良性的方式和你相处。离婚,不是我对你的背叛,而恰恰是想守住我们的爱情,才不得不这么做。”
于浩海充满怀疑地看着他,觉得他这种说法简直是荒谬。
“你像是在对一个人说,我杀你,是为了让你活着。”
方倾疲惫地叹了口气,于浩海到底是个直男,根本听不懂。
他不得不冷下了脸来:“时间会证明的,浩海,面对现实吧,我现在是真的不想跟你再纠缠下去了,多说无益。放过我,让我喘口气。”
于浩海犹如丧家犬似的离开了方倾的休息室,这房间原本是他充满温馨的小窝,不论什么时候,手往边上一伸,就能把方咪咪揽到怀中,想怎么揉搓亲吻都可以,而如今,他被面条喂得饱饱的,洗了澡,穿着干净的衣服,却跟路边的流浪狗没什么两样,魂不守舍地走在外面。
“浩海要去哪儿?下周就是点兵仪式了,”青羚忍不住来找方倾,“你先把他稳住了,别耽误了大事。”
方倾只好跟着青羚去往医院后面的停机场,方匀也跟着过来了。
于浩海开着angel战斗机,歪七扭八地冲上了高空,像是要坠机似的摇摇晃晃,不停转动机翼,左摇右摆,令方倾很是担心。
“不用管他,”方匀说,“这小子一不痛快了就爱这样,飞机肚皮朝上倒着飞,船也是一半渗水一半浮在上面开着,你不用管他,掉不下来!”
可方倾并不知道于浩海作为一名出色的空军,掌握各种顽劣的炫技的本领,还是非常担心地在地上一路追出去,追了好远,抬头担忧地望着那逐渐远去的飞机,渐渐地成为了一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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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过去了,于浩海下落不明,倒没听见他坠机的消息,方倾内心惶惶不安,只怕他忽然又去执行什么危险任务,或是不能按时回来参加点兵大礼。
第四天的夜里,方倾在工作间隙,站在医院的阳台上吹着晚风,神思忧虑,几个人匆匆忙忙地找了过来。
“大嫂!”
尹瀚洋身上还背着枪,明显是刚下飞机,一脸不解和疑惑,“你跟我哥离婚了?!有没有搞错?!”
“你怎么不要哥哥了,方小猫!”
索明月攀着尹瀚洋的肩膀,在后面露出头来,眨着晶亮的大眼睛,“哥哥好可怜啊,你怎么抛弃他了?!”
方倾面无表情地瞅着他们俩,以及他们背后不远处,静静地站着的于浩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