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鸥亭国际疗养院。
对面的一条巷子里,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暗处,前后都有围挡,不远的地方,是一个由路边摊和小吃摊组成的小型夜市,有卖糖葫芦的,卖鸡丝馄饨的,卖章鱼丸的,琳琅满目,人流量虽然不大,但充满了烟火气息。
“不用这么瞪着眼睛一直盯着,你不累吗?”梁文君把右侧几乎挨到他身上的艾兰,往后稍一稍,可刚碰到他身上,艾兰动作很快地打掉了他的手,又用左手肘狠狠给了他胸膛一杵子。
梁文君:“……”
很痛,他不由得捂住胸膛,皱了皱眉,伏在了方向盘上。
“抱歉抱歉,你别总动我啊,”艾兰着急道,“你这顶着一张别人的脸还动手动脚的,你不找打吗?!”
“这人……你也不熟,”梁文君偏过头看着他,“你也这么恨他?”
“谁能不恨啊,鬼医俞格,全水星最混蛋的一个人。不过没想到,他竟然长了这么个小白脸子。”艾兰盯着梁文君脸上,由乔雅给贴得严丝合缝的人/皮/面/具。
“那位乔医生记忆中的俞格长这样,估计是滤镜厚,真人估计得老了十几岁,”梁文君道,“从他叛逃到现在过了有9年,他也三十多了,又四处逃亡,估计都认不出自己年轻时的模样了。而且,这张脸客观评价,还挺帅的。”
“没觉得,”艾兰不屑地瞥了他的脸一眼,“没你本人帅。”
梁文君听了这话,不由得唇角弯了弯,有些开心。他知道艾兰是颜控,又有尹瀚洋那么个前任暗恋对象做参照,所以格外重视“帅不帅”这个问题,艾兰这个肯定,让他很高兴。
“笑什么笑,用这张脸笑跟奸计得逞了似的,不准笑!”艾兰狠拍了一掌梁文君的后背。
俩人又在车里埋伏了很久,见前面王智假装的卖臭豆腐摊贩,已经在那儿自己边炸边吃消灭了好几盒,又见一边的大鹏,蹲在那儿吃了好多炸串,一边警惕四周,一边打牙祭。艾兰笑道:“这里面的人再不出来,你这帮兄弟们都要撑死了……哎,别说,闻着还挺香的。”
梁文君推开了门,走下车去,艾兰一阵紧张,叫了他一声,又赶紧闭嘴。
梁文君去王智的摊儿买了两份臭豆腐,又去大鹏那里买了炸蘑菇、炸鸡肉肠、炸实蛋、炸排骨,接着去别的摊贩那里买了两碗鸡丝馄饨,提着上了车。
“啧,顶着他的脸你也敢乱走?!”艾兰赶紧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方副将让我多在附近转悠,就为了让人看见我,一直躲着哪行?”梁文君说,“你太紧张了,吃点东西。”
俩人在车里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虽是伏击敌人,但只要在一块儿做什么都好,艾兰吃得挺高兴,梁文君道:“自从跟我在一起,你就没少吃路边摊。”
说着不禁叹气,心里觉得有些对不住艾兰。艾兰却笑道:“从此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现在就好这一口儿,什么满汉全席都没这些东西好吃。”
梁文君笑了笑,只侧着头,一直看着艾兰。他最开始对这段关系的担忧和顾虑,现在想想都很多余,艾兰根本不骄矜,不傲慢,也不挑剔,反而非常朴实,他哥艾登还有些世家公子哥儿的气质,艾兰一点儿都没有,也不知道康斯坦丁上将和海曼夫人是怎么养大的。
总之,他很喜欢。
艾兰仰头把馄饨汤都喝光了,一滴不剩,放下盒子,梁文君凑过去快速亲了下他的嘴角,即便动作非常迅速,仅有几秒,艾兰还是反手用馄饨盒砸了下他的脑袋,力气很大。
“……”
梁文君再一次低头伏到了方向盘上,非常郁闷。
“嘶,光说不听啊。”艾兰推了推他,他目前这张脸,即便再清秀也是俞格的脸,他没有一分好感,还不如梁文君本体那个总是吊着眼睛生无可恋的样子让他心动,不过梁文君今天已经被他殴打了好几次,这会儿艾兰只好把他的手拿起来揉吧揉吧,表示安慰。
只是揉两下就扔了回去,艾兰的“柔情”非常短暂,也非常可贵。
梁文君不禁笑了。
“哎,你确定,宁朗的爸爸们就在里面吗?”艾兰见他又要粘人,赶紧问他正事。
梁文君挺直脊背坐了起来,目光沉沉地看向对面:“我确定以及肯定,他们就在里面。你看那边左数,第三栋楼第17层左侧和右侧的窗户了吗?大白天的,客厅卧室全拉上了窗帘,厨房玻璃竟然用黑色胶带封死,可空调外机却还在作业,为了里外通风,而且直到现在,一直都没人出来。”
“你是怎么找到的这里?”
对宁朗来说,在水星找父亲们就像大海捞针一般,卜正有心想藏起来的人,实在是太难找了。
“方倾提供的线索,石昌路石医生,水星多年前有名的夫产科医生,现年六十多岁,方院长在他面前都是绝对的后辈,他就是卜正找来给宁检保胎的人。”梁文君道。
“那咱们先把他抓起来……”
“不,现在宁检怀有身孕,暂时是安全的,要先找到他的父亲们,再确定宁朗的下落。”梁文君道,“这石医生如今已经退休在家五六年了,生活轨迹非常规律,只是每周二,都在附近打网球。我从方倾那里查过他在水星医院的就职期间诊疗记录,七年前他意外伤了胳膊,举不起小臂,根本没法打网球。所以每周二,我猜测就是他出来给卜正的人看病的时间,既给宁检保胎,也给宁检那患有严重高血压的父亲看病。接着就从网球场附近着手,盘查了三四天,最后找到了这个疗养院,网球场就在疗养院的后面。明明是高消费的场所,顶级豪华的外观,我前期找人探路,那疗养院里面却整整一层,都是橙色窗帘、黄色沙发,故意装潢得跟普通廉价旅馆喜家酒店一样,就是为了故布疑阵,让宁朗错觉父亲们还藏在喜家酒店,从这入手去找,偏离了寻找的方向,却没想到他的父亲们被藏到了这疗养院。”
艾兰不禁皱了皱眉,愤怒地握紧了拳头。自从知道了宁朗的遭遇,他和方倾、袁真一样,每每想到宁朗的处境,都出离的愤怒,连艾登都在查案间隙,偶尔晃神儿,怔怔地看着一处,皱紧眉心。
时间不等人,宁朗一定要尽快救出来。
那疗养院里面,四个人坐在一起,静静地品着茶。
石医生石昌路时不时抬眸,一双精细的眼睛打量着对面,那位神态悠闲的医生,当他也看过来时,石昌路笑了笑,说道:“葛医生技术精进,宁父已然断掉数日的小指,竟都给缝得严丝合缝,让大人甚为满意。”
葛林轻嗤一声:“雕虫小技。”
另外两名医生连连赞叹,葛医生如何如何高明,葛林只不说话,低头品茶。
“不过,前一段时间送去的药,据说还是失效了,许是开发的不完善?”石昌路问道,“那两个人还是逃脱了,只是昏迷了一会儿,这些日子过去,也没见传来死讯。”
葛林脸上微微变色,问道:“药失效了?”
“是啊,那牢狱中的二人,虽然都年轻力壮的,但好歹下了重重的剂量,到底还是没放倒,卜大人想起来,还连连直道可惜、可惜呢!”
“你们没见过,可也总该听说过,百草默。”葛林冷声道,“管他是兵王还是警长,若是没放倒,那一定是下毒的人的问题,而不是我的药的问题。”
石昌路呵呵一笑:“葛医生还是年轻,不知道水星医界,以方匀为尊,他不但擅长治病,更擅长制毒、解毒,他那继承人方倾,小小年纪,堪称毒王,在新兵营就大杀四方,是一等一的制毒高手。这次要对付的人,恰巧是他的丈夫,可能葛医生的药,刚好被方医生给克了吧?”
说完,不禁喜上眉梢,另外两个捧臭脚的人也连连说“你不在驻地太久,不清楚”、“还是经验不够啊,方家才是药师本源”如何如何,让葛林的脸色越来越冷。
“我再说一遍,百草默没有任何问题,不然咱们现场找个活物实验一下也可以。”
石昌路等人静默无声,半晌又尴尬笑道:“葛医生可不要乱开玩笑啊,这毒可不一般,不能随便使用。”
葛林只冷笑不语。
这一不大友好的会面,到此结束。葛林作为卜正新请来的“医尊圣手”,被石昌路等老人儿联合挤兑,话不多说,稍坐了一会儿,就站起来要走。
石昌路等人送他到疗养院门口,一路满天星花束在道路两边迎风招展,葛林顺手抓了一把,低头看去,竟然是干花。
“我接近十年没回驻地了,这次回来,到处都能看到这小小花朵儿,是有什么讲究或是风俗吗?”葛林问道。
“你有所不知,当今凯文逊殿下新娶的小王妃,是满天星的信息素,五月五,是他的生辰,全国广而告之,到处摆放满天星花束,以示尊崇。可没想到这花儿即便是死了,看起来也跟活的一样,颜色一直很鲜艳,大家便都还保留着,驻地条条大道两旁,都没撤掉这花。”
即便是死了,看起来也跟活着一样?
有意思。
他抓了一把满天星在手心里,狠狠地揉碎了,扔在地上。
告别了石昌路等人,戴上口罩,压低帽檐儿,从对面巷子能直穿公路上,那里有车在等着他。
只是七月的夜晚,空气微凉,带有快要下雨的湿意,黑暗的巷子,隔壁的酒馆,嘈杂的、醉酒的人,这种种元素加起来,令他有种微妙的不适感,便绕着路,经过巷子口,想从前面绕过那边马路上。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缓缓地放下了车窗。
他不经意地瞥了一下,竟微一愣神,深深地看了梁文君一眼。
就是这一眼的错愕,梁文君心念电转,忽然打开车门,掏出了枪,对准了他!
“给我站住!”
俞格捂住口罩连连后退,口罩下面经过乔装改造的那张真实面孔,竟然跟梁文君现在的脸一模一样。
他当机立断按下了兜里的通讯器,同时掏出了枪对准梁文君,他的人迅速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俞格!给我站住!”梁文君举着枪迅速冲了过去,王智、大鹏等一干警察看到梁文君当街追人也都朝着他的方向追,后方艾兰已经跟保护俞格的蜥蜴军动起了手来,枪声不断响起!
王智和大鹏兵分两路,一边跟着梁文君,一边跟着艾兰,梁文君却回头对王智命令道:“快去疗养院里面拿人!”
王智立刻带人包抄疗养院,按原计划进行,艾兰在后面人流嘈杂的地方无法使用具有大规模杀伤力的倾炮,便改用方枪一一射杀蜥蜴军人,梁文君前方单枪匹马追着俞格跑到对面网球场人烟稀少的地方,开了数枪,只见四五辆轿车忽然强行闯入停下,荷枪实弹的蜥蜴军人下了车,将俞格掩藏在后方。
梁文君:“……”
他立刻调头跑,边跑边大声喊道:“艾兰!救命!蜥蜴军来了!”
……他恐怕是唯一一个会让自己的omega来救自己的人了。
可这会儿只顾着逃命,哪还想着别的,艾兰很快打掉了后方追捕,奔了过来,戴上口罩,腰间抓出四个手/雷,一一往前抛出,放倾炮!
这是俞格第一次正面迎战倾炮,倾炮这一东西,由方倾所制造,不但正常人会昏倒,变异人更是闻了就昏迷,毫无抵抗的能力。也是倾炮的诞生,让他的爱人乔薇的“alpha变异血清”,名存实亡,被阿诺德弃掉。
他就在这儿站着不躲,就这么闻着倾炮,想要知己知彼,尝尝他的厉害。
昏黄的浓烟中,蜥蜴军有的人已经忙乱地带上了口罩要逃跑,俞格却岿然不动,只是闻了十几秒,终于体力不足,昏了过去,被蜥蜴军塞到车里,逃之夭夭。
“他大爷的,竟然让他逃了!”艾兰追出去半天没追到,转过头来,梁文君早已被他放的倾炮迷晕在地,昏迷不醒。
这一役战果颇丰,不但成功解救了宁朗的双亲,艾兰还单杀蜥蜴军20多人,令军警双方大为震动。
只是,重要证人石昌路和两个部下,都中了剧毒,当夜他的两个手下就去世了。
闻夕言和方倾在手术室里给石昌路做着紧张的抢救手术,他们中的毒不是别的,正是百草默。
11个小时过去,手术进行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抢救无效,石昌路死亡。
方倾坐在手术室外面的椅子上,疲惫地垂着头,闭着眼睛。闻夕言接了两杯咖啡,递给了他一杯。
“证人死了。”方倾说。
“不差他一个,那老两口都是证人。”闻夕言道。
“我不明白,他是要杀人灭口吗?可为什么不去杀卜正,反而把石昌路他们杀了。”
“可能是炫技不成,恼羞成怒,”闻夕言道,“他跟卜正能联系上,除了他的医术之外,也没别的桥梁,这石昌路是卜正的老御用家庭医生了,你说他们之间有没有争执?”
方倾点了点头,闻夕言这一猜测八成是真的。
“战斗快要打响了,”闻夕言道,“俞格竟然真的来了。”
“战斗早就打响了。”
从他给于浩海、梁文君投毒百草默,方倾这边就已经跟他干上了。以毒攻毒,方倾接下了俞格的挑战。
“我们这是第一次救治百草默的牺牲者,石昌路年纪又太大,所以咱们都没有经验,”闻夕言安慰他道,“我们再接再厉,不怕破解不了这种毒药,制出解药来。”
可方倾对解药没兴趣,只皱紧了眉,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制造出更毒的东西,来向俞格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