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孟子倏地睁开眼睛,俨然发现山洞外面已经是黑夜,而自己的手脚都被麻绳捆缚,被扔到了防空洞里。
他掬起手腕,使劲往上伸,摸了下自己的眉心,中枪的地方没有出血,也没有弹孔,昏倒的前一刻,他只觉得像针尖一样,眉心被刺了一下,紧接着,就浑身瘫软,失去知觉了。
像是对付野兽用的麻/醉/针。
想到这里,他气急败坏地使劲挣动起来,可手脚被绑得很紧,根本没法逃脱。
洞口处有人说话,声音低低的,他听得出是于浩海的声音,立刻缩紧身子,闭上眼睛不动弹了。这声音消失后,酒糟子和马槽子的声音陆续传了过来。
“这是个a?”刘赢问道。
“不像啊,”步睿诚道,“a哪有长这么磕碜的。”
牛孟子:“……”
刘赢道:“就a才长得磕碜,你想啥呢。”
步睿诚道:“我觉得可能是个o,眼睛是圆形的。”
“o能这么埋汰?脸上脏兮兮的,”刘赢说,“我看不像个o。”
“o也有埋汰的,只是你没注意,”步睿诚道,“只有小女孩是干净的。”
这俩人猜了半天也没敢笃定,倒是对话内容把牛孟子气了个够呛,一个说他磕碜,一个说他埋汰。他咬着牙,只等着他们俩落到他的手里,要好好报仇。
不一会儿,于浩海的声音又回来了,说是整军休息,四个小时后再作战。
牛孟子心里一紧,这三人不但把他从山顶大庙里带了出来,放到这……目测是半山腰往下的一个防空洞里,还能气定神闲地补充睡眠,等明天再战,看来是胜券在握。
他带了多少兵?有多少飞机,多少坦克大炮?带了多少武器?
牛孟子心中忐忑,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抓我们?
“浩海,你猜他是a还是b,还是o?”刘赢往山洞里看了看。
“明显是o啊,”于浩海道,“鞋子掉了,矮了大半截,你们没看到吗?目测还不到1米78。不装a穿什么增高鞋啊。”
牛孟子一听,恨得双腿绷紧,皱紧了眉头,气得脸带着耳朵根儿都红了起来。
“这还装睡呢?”于浩海揶揄地道。
牛孟子噌地转过身,挣扎地努力坐起来未果,又跌了回去,侧着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双手使劲往前抓:“你个狗剩子!快点儿把本大爷放了!有胆子咱们就再赌两局!三局两胜!”
三人都笑了,步睿诚道:“赌鬼的儿子是个小赌鬼,你都是俘虏了还要赌呐?”
“告诉你们,想让我们去驻地给你们打什么官司,不可能!”牛孟子喊道,“我们一家人不打一家人,都是一个祖宗!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是吗?”于浩海阴恻恻地看着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既然这么团结,那就一起去死吧。”
牛孟子看着他这罗刹一般的表情,心里又隐隐担心,说道:“咱们有话可以好好说嘛,这位……将军,你们是哪路人马啊,是那个……蜥蜴军吗?”
“你认识蜥蜴军?”于浩海问道。
牛孟子摇了摇头:“不认识,但我知道皇家军和于家军,都不会来打我们。”
“为什么?”
“因为我二大爷是巴克达统帅的亲舅老爷,他不会好意思来打,于总司令跟巴克达又是一伙儿的。”牛孟子道。
于浩海听了这话,跟步睿诚、刘赢对视,一齐往外走了几步,小声说话,牛孟子喊着“哎,别走啊!”
可三人还是离开了。
“凯文逊这混球临走也没给我交实底儿,只说是远的不能再远的亲戚,”于浩海说,“怪不得他说他打不了,原来是不能打。”
“这么说,殿下是有意让咱们端了他们这一支系了,”步睿诚道,“他知道你要是知道了的话,也会忌惮,手下留情,或者直接去请示统帅。”
“公主和他哥哥的意见是统一了,”刘赢回想着离开时,塞西莉欲言又止的表情,“她也说,尽管去打,不要在意。”
“这赌场下面是累累尸骨,不打不行。”于浩海道。
四小时悄无声息后,外面忽然枪声大作,牛孟子登时醒过来,只听外面爆炸声、枪声、飞机轰鸣声、细密的子弹声不绝于耳,穿插着本族人的锣鼓声,谈判的齐声喊话:“把少主交出来!一切都好商量!”
于浩海这边则依旧狂空滥炸,夹杂着雷霆万钧般的炮声和阵阵浓烟,牛孟子忽然听到了父亲的喊声,大叫道:“阿大!”
紧接着吸入了倾炮的浓烟,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牛孟子发现自己在山平顶的飞机场上了,不知道又过了几天,这会儿竟是细雨霏霏,空气微凉的清晨,偌大的空地上,他孤零零地躺在其中。
醒过来后,映入眼帘的是于浩海,他正在飞机驾驶舱里来回走动,检查机舱,又跳下白色的直升飞机驾驶门,蹲下来仔细检查轮阀和启动器转轴,似乎很有经验。
“阿大!阿大!”恐惧和寒冷,让牛孟子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声音非常凄厉,两撇假胡子也掉了,这几天白天黑夜,他像个麻袋似的被行军拎来丢去,下巴上黏的假的山羊胡子也早就没了,头发被小雨淋着,乖乖地贴在脖颈后头,脏兮兮的脸被小雨洗涤干净,露出年轻的omega,稚嫩的模样。
于浩海皱着眉,回头瞅了他一眼,又继续修理他的飞机。
“……阿大!”牛孟子又喊了起来。
于浩海的漠然让他心里害怕极了,觉得阿大和阿爷可能都已经死了。
“……叫得真惨,”刘赢放下望远镜,“你去喂点儿吃的吧,这都三四天了,没饿死也要吓死了。”
“……你怎么不去?”步睿诚鸡贼地问道。
“公主很严格的,而且公主是个omega,会吃醋,”刘赢小声道,“你那位……不是个alpha吗?”
步睿诚想想也是,转身拿了一个肉罐头,走到离牛孟子两米远处,将罐头丢到他的身上,转头要走。
“你站住,阿大,我阿大是不是死了?!是不是!还有我阿爷,我阿爷都七十多岁了!”
“没死,但快了,”步睿诚道,“我们只不过是从山顶把他们打到了山脚下而已。”
“那你给我松绑,我手绑着怎么吃?!”牛孟子瞪着他。
步睿诚当没听到,走了。
牛孟子心里这个恨啊,马槽子跟绝胜子都很冷血,倒是那个酒糟子,还有那么一点点人性。
于是他可怜兮兮带着哭腔,俩手往前拱着,像是在作揖似的,对着刘赢的方向:“我要尿尿,要尿尿了,求你救救我,酒糟子……”
步睿诚一听,撒腿就跑,于浩海已经俯身到飞机肚子底下去了,正在开膛修理飞机,也没听到。
刘赢实在没办法,只好走到他的面前,见他一脸细密的雨水,可真够狼狈的,于是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刀来,一边割绳子一边说道:“你跑不了,就在那边草垛下面方便吧,完了赶紧回来,免得我们……啊!”
他大叫一声,喉咙处被一记带毒的飞镖射中,舌头发麻,脸色剧变,手抖得站不起来,他转头呼喝道:“浩海,浩海……!”
于浩海立刻从飞机底下钻出,牛孟子站了起来,双手指缝中间夹着数枚银色飞镖,连发齐放,朝于浩海身上激射出去!
于浩海闪身躲避,立刻匍匐在地,滚了一圈儿,竟然一枚都没打中。
牛孟子心念电转,自己绝对不是于浩海的对手,于是趁他躲避飞镖时,抓住昏倒在地的刘赢的双腿,狠命地往崖边儿冲去,以刘赢为肉垫,滚落山崖!
于浩海手中的修理工具铁板子,嗖的一下扔了过去,正好砸在牛孟子的脑门上。
“啊!”
牛孟子痛得眼冒金星,双眼含泪,心中诅咒于浩海祖宗十八代,跟刘赢一起滚落山下,被叔父们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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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到了晚上,牛孟子已经洗漱干净,睡了一小觉起来,还是浑身酸痛,疲惫不堪,他照着镜子,摸着脑门上肿得老高的大包,气得直跺脚,
“少主,老爷让你赶快过去。”
牛孟子装作没听到,出门就直接去审问室里。刘赢和步睿诚各被绑在两根粗粗的木桩上。
“少东家。”步睿诚笑道。
“你们俩……是一对儿?”牛孟子狐疑地问道。
当时刘赢中了毒和自己一起滚落山崖,步睿诚竟然追来了,牛孟子只好又给了他一记有毒飞镖。
“不是不是,千万别瞎说啊少主,”刘赢道,“我跟他不是一对儿。”
牛孟子见他脸色已然好转,步睿诚也无碍,不禁有些奇怪:“你的毒解了?”
“是,”刘赢道,“是老爷给的解药,请帮我谢谢老爷。”
牛孟子点了点头:“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打我们?无冤无仇的。”
“我们是……”步睿诚看向刘赢,刘赢微微点头。
“我们是金刀驸马的随从,塞西莉公主的部下,”步睿诚道,“是跟着驸马来和你们闹着玩儿的,其实是想请你们回去团聚,参加王室的婚宴。”
牛孟子怔怔地看着这二人,心像忽地被攥紧了似的:“金刀驸马的……部下?”
“是。”刘赢和步睿诚道。
“谁是驸马?”
“还用说吗?”
牛孟子苦笑了一声,也是,那么智力高超、武艺精湛的人,怎么会是个凡人?原来是驸马啊。
“他们已经结婚了吗?”牛孟子问道。
“快了,这不来邀请你们了吗?”
牛孟子冷哼道:“凯文逊殿下带小王妃回驻地,小王妃生日庆典都没来请我们,倒是塞西莉结婚想到了我们?这与理不合吧?”
步睿诚和刘赢对视一眼。这俩人都是一样直来直去的脾气秉性,根本不精通撒谎,三言两句,就不知道怎么圆了。
“你们到底是谁?他到底是不是驸马?!”牛孟子急了,大声喝道。
山里没网,山上长大的牛孟子,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步睿诚和刘赢干脆闭口不言。
“好,你们骨头硬是吗?”牛孟子一抬手,“给我上家伙!”
刘赢和步睿诚被拉到各自的牢房里,静静地等待着被上刑。
结果……两个穿着暴露、妖艳多姿的omega,被送了进去。
刘赢、步睿诚:“……”
牛孟子进到屋里,阿大、阿爷和叔叔伯父们,都坐了一圈儿,他们都在抽烟,屋里烟雾弥漫。
“你才知道过来,你知不知道你惹下大祸了!”牛鞍山斥责道,“只放信儿出来,说你被俘了,我们回来就直接开打了!”
“……难道不该打吗?我就是被抓了啊!”
牛孟子莫名其妙道:“他还说要杀了你们!”
“那是兵王!”
牛鞍山喝道:“给你带回来的报纸,你从来都不看,大字不识一个!那是大名鼎鼎的于凯峰之子,于浩海!”
“兵王?他就是兵王?”牛孟子脸上闪过惊喜的神色,“噢,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啊,我们要赶快投降,”牛鞍山道,“这王八羔子一出师走哪儿平哪儿,你得罪他干嘛?!”
“我没得罪他,是他来找事的,”牛孟子委屈道,“还把我绑了几天几夜呢,连口吃的都不给。”
“那你们……睡了?”
牛鞍山问完,阿爷也站了起来,一家的老少爷们都希冀地看着牛孟子。
“……啊?”牛孟子无语,紧接着恼羞成怒起来,“你们胡说什么呢?!没有!”
“儿子,你赛威舅老爷可说了,这时候驻地都是人人扒着art要联姻,你眼前有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牛鞍山握住他的手,“只要你跟他睡了,咱们这一劫就能过去了,他就是咱们的平安符!”
“你别胡说了!”牛孟子把他推到一边儿,“你先是培养我做赌徒,让我继承你这赌场,现在又为了平安符,让我跟他睡?!”
“那你不愿意吗?”牛鞍山问道。
牛孟子:“……”
过了半个多小时,牛孟子回到了审讯室里。
“怎么样,他俩都服了吗?”
“……回少主,他们……一个闭目养神,一个已经睡着了,毫无感觉,都没下手。”
牛孟子奇怪道:“难道是你们请的倌儿们太磕碜了?还是埋汰?他们可都是眼高于顶的于家军,恐怕不入他们的眼……”
“不是的,少主,他们说……是取向不同。”
步睿诚和刘赢又被提审了,牛孟子抱着手臂,怀疑地看向这俩人。一个睡得比一个香,倒是休息得挺好。
看着也不像身体有问题的alpha啊。
“你们说……取向不同,”牛孟子问,“那你们都喜欢什么样的啊?尽管说来。”
天下赌场和妓/院都是一家,牛虻山没有不做的买卖。
“我喜欢女孩儿。”刘赢直言不讳地道。
牛孟子:“……你还挺挑啊,照过镜子么?还女孩,可真敢想。那你呢?”
“我喜欢alpha。”步睿诚道。
牛孟子:“……”
这于浩海身边带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那他呢?”牛孟子不禁有些紧张,“他喜欢什么样儿的?”
步睿诚和刘赢互相看着对方。
经过刚才的闭目养神和冷静分析,他们已经看出了眼前的局势,是妾有意,而郎无情。
于是,他们俩异口同声地道:“变异人。”
牛孟子:“……”
“行刑!”
这会儿牛孟子不客气了,直接让手下把刀和枪等刑具都拿了过来,要拿这俩人放放血,步睿诚啪的一声,抖出一瓶深紫色的液体来,牛孟子定睛一看,立刻站了起来!
“牛虻毒!你怎么有这东西?!”附近众人都散了开来,警惕地看着步睿诚。
步睿诚笑道:“不然我怎么解了我和我兄弟的毒?告诉你,这种毒药不止你们有,我外面那位兄弟也有,漫山遍野地给你们泼洒一遍,我保证你们这里十年之间,寸草不生,大小赌徒,通通上西天!”
牛孟子一愣,牛虻山是有牛虻虫的,经过他们有意繁殖提炼毒素,已经练就了这种淬在飞镖上的毒液,只是没想到,于浩海他们也有毒药,甚至还有解药!
这就是步睿诚见刘赢中毒第一时间追过来的原因,闻夕言给他的东西虽然以为没用上,但步睿诚走时都当纪念贴身带好了,没想到在这里起了关键作用。
他一时觉得棘手起来,目光瞄向了一旁手无寸铁的刘赢。
“我给你割绳子的刀,没扔吧?”刘赢的求生欲,促使他赶紧说道。
牛孟子一抬手,属下把那柄金刀,递给了牛孟子。
正面绛红色金星宝石,背面麦穗金身十字,正是王室之中,金刀驸马的凭证。
“原来你才是驸马爷。”牛孟子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
于浩海在山外部署,众战士们都紧张地埋伏了起来,牛虻毒的出现让他猝不及防,一旦中毒,浑身瘙痒难耐,战士们只得割破皮肤放血,实在无法强攻,何况刘赢和步睿诚都被俘。
“于少将,方副将临走时,有没有给咱们一些小药丸还是小药瓶之类的……”章宇泽说了一半,看到于浩海的脸色,不敢说下去了。
“于少将,咱们方副将有没有……”
邢元恺跑来说了一半,被章宇泽撵了回去。
也许方倾会说什么,但于浩海没给机会,那个早上,他只给了他一颗倾弹。
于浩海叹了口气,鼓励战士们道:“我先带301和302队疾冲上去,一旦失手,306、307队围起攻之,不胜则退,千万别恋战,这种毒弄不死人,但影响作战能力,一旦严重了,恐怕不能活着下山,大家记住了吗?!”
“记住了!”
这一役直打到了下半夜,牛鞍山拿出了所有兵力前来抵死对抗,他想向于浩海展现的,反而是牛孟子娘家的“实力”,于是在阿爷和叔父们的献策下,先顽固地抵抗着于浩海的攻击。
牛虻山的打手们一部分是家奴,一部分是还不起赌债的亡命之徒,在这里以劳力抵债,牛鞍山下令打倒一个a军重重有赏,他们便视如拼命,刀枪瓦块石头都拿起来当武器。
反而是于浩海的兵,看到他们有些妇孺子弟,年龄尚小,都是附近来帮工赚钱的百姓,下不了狠手,反而越战越退。
到了天明,竟然又退回到山脚下,更多的人中了牛虻虫毒,浑身发紫,于浩海也不例外,胳膊青色凸起的筋,俨然出现了紫色的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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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靠海,于浩海低头部署新的上山计划时,外面忽然有人来报:“于少将,您看谁来了!”
外面急冲冲跑进来一人,浓眉大眼,皮肤白皙,头发乌黑飘逸,竟是尹瀚洋!
“哥!”
“你怎么来了?!”于浩海大喜过望,放下了山上地图,大步走过来,拍着尹瀚洋的肩膀。
“大嫂给我打电话了,让我来一趟,带些物资药品……”
战士们已经推着车进了军营里,上面是满满的几大桶紫苏药水,正是牛虻虫的克星。
“大嫂说‘牛虻山以山头形状命名’,这是个骗局,早在100多年前,这里就是有牛虻虫的……”
于浩海二话没说,紧紧地抱住了尹瀚洋,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此刻他虽然抱着弟弟,却是隔空抱着方倾。
“要抱回家抱去,肉麻兮兮的,”尹瀚洋嫌弃地推开了他,“地图在哪儿了,快给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