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大雨,王宫花园里和护城河两边都是满天星花束,公主怕被雨淋坏了,便命令老奴们以塑料雨棚大面积遮盖……”
一个身高腿长、白衣黑裤的男子,前胸佩戴着一个小小的红色水星国徽,半蹲在护城河岸边,低头抓了一把泥土,在手中细细捻动。
“艾检,这里面的土没有湿,和棚外的有区别。”孙信厚转了一圈说道。
“你怎么知道?”艾登问道。
“那天王俊过生日的时候我在这岸边溜达来着,”孙信厚说,“这块石头,还有这几棵草,我还记得呢。”
艾登蹙着眉看着他:“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你又出现了?”
“怎么回回都有你啊?!”高鸿飞都在一旁无语了。
“别提了,”孙信厚想起那个难缠的小郡主,简直不愿回想,“反正这块我是走了个遍,但没看到贝尔特,我要是看见他,我就给他撵出去了。”
艾登之所以一定要来王宫搜查,也是因为孙信厚侧面佐证了王烟的证词,贝尔特确实意图混进王宫。
“因为这大雨,公主架起的雨棚,现场反而被保护得很好,”艾登道,“王副队,请仔细搜证。”
“是,艾检。”
艾登将手上的土掸干净,站起身来,他的前面,是用黄色警用胶带围成的一个圈儿,凌乱的脚印、泥土、砂石,以及些微鲁米诺血液反应。
梁文君的部下王智和张帆等人,开始沿着护城河边取证。
“能够提取的血液样本很稀少,一个是经过了七八天,早已风干,二是即便没被淋到雨,连日大雨土地潮湿,也干扰了石块上血液的取证。”张帆微皱着眉,把困难提前告知艾登。
“尽力而为,”艾登道,“下午你把杨凌的案件材料一并转交给我。”
张帆闻言,欲言又止。
“怎么,你不敢去要?”
“我要了他也不会给,”张帆道,“我们一队向来和他二队水火不容,何况我们队长现在身陷囹圄……”
“就说是我要的,晾他不敢不给。”艾登讥讽道,“连第一案发现场都没来勘察过,就给贝尔特一案下结论了,他简直是胡闹!”
“是。”
回检察院的路上,艾登接到了胡德来检察长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只催他尽快回去。
“您什么时候这么惦记我了?”艾登被他催得莫名其妙,“我外出公干一两个月都接不到您一个电话,我这出门也就四个小时不到……”
“别废话!艾登,你惹上大事儿了!还不赶快回来?!”胡德来冷声道,“莱恩死了!你正在查的财务司一案,关键当事人,莱恩死了!他爷爷现在带着一众保镖,把我们检察院堵得水泄不通,只要你给个说法,不然就一命抵一命!”
“莱恩死了?”
在路上,张帆调取了内部警讯给艾登过目,昨夜凌晨1时左右,莱恩所乘车辆行驶到洪暾码头,和一过路油罐车发生剧烈摩擦,油罐车倾斜压到了莱恩的车上,油体泄露,引发爆炸,现场无一人生还。
既然能去到那样偏僻的港口,想来莱恩是想跑路,可半道却被灭了口……是哪一方做的?王室,军界,人面鲨的兄弟来寻仇,还是跟贝尔特一案有关?
艾登带着重重疑虑,终于回到了检察院。
一进大门,入目场景让艾登哑然,孙信厚和高鸿飞也怔住了,高鸿飞道:“这怎么弄得像个火葬场似的……”
只见楼前一溜儿十个花圈,白皤飘动,莱晤坐在轮椅上,身穿黑色孝服,头发花白,眼睛血红,旁边四人抬着一副担架,上面是烧成焦尸的莱恩,他们爷孙俩前后左右站着的黑衣保镖,目测能有七八十人,站成了两队,而检察院的保卫们也已倾巢出动,都持枪站在一旁。
“老先生,咱们是老相识了,您多少给我个面子,”胡德来在一边叹道,“这独立检察官要侦破什么案子,我管不着、也不敢管啊,我是真不知道他对莱恩做了什么……”
艾登走上前去,微微颔首,朝怒视着他的莱晤行礼道:“莱总长,我刚刚听闻您孙儿的噩耗……”
“aiden!”莱晤一着急,直呼艾登的英文名,转动轮椅往艾登身上撞,“我跟你拼了!你杀了我的孙儿……你干脆杀了我这个老头子算了!”
艾登往后一退,身后跟随的孙信厚和高鸿飞上前,左右按住了莱晤的轮椅扶手,莱晤身旁的保镖立刻动手,与孙高二人较量起来。
“都住手!”
艾登喝止住他们,对莱晤道:“莱总长,我是在查财务司不假,莱恩也是我的涉案当事人,但目前为止,我连提审他都没有,何来我‘杀了他’?更何况我看了警讯,莱恩是死于油罐车爆炸,具体情况还要仔细查证……”
“一定是你!你故意不抓莱恩,你就是要留着他,让他被于凯峰的人杀掉!你就是故意的!咳、咳咳……”莱晤脖子上青筋毕露,剧咳不止,面部涨红,使劲拍打着扶手。
“这又从何说起,于总参加了小王妃的生日晚宴,第二天一大早就离开了驻地,您不能血口喷人啊……”
“那就是你杀的!莱恩跟我说,是检察官一直在搞他,就是你!你套不着证据了,你不甘心,非要杀了我的孙儿不可!我就两个孙子啊,一个被你抓起来不放,另一个被你就这么杀了……”
艾登瞪起眼睛:“我?我一个文弱书生,可不会弄这些打打杀杀的事,莱恩已经被我勒令不准离开驻地,等待调查,他却偷偷要跑路,是他违法在先,我还没有追究他的法律责任,他倒是先死了……”
“艾登!”莱晤又激动地大喊了一声,孙信厚和高鸿飞都觉得,莱晤可能要被艾登当场气死。
艾登也觉得不妙了,只好训次莱晤的保镖们:“你们这些黑衣人啊,不护着你们主子去医院好好镇定一下,按时吃药,平稳度过丧孙的哀痛,都冲到我们检察院干什么?这是法治社会,难不成你们还要跟我们火拼?”
“你别不认,我就问你,”莱晤恨毒地看向艾登,“是不是你下的通缉令,说我孙儿杀了他的未婚妻,证据确凿,到处抓他?”
胡德来背后一众出来围观的检察官里,宁朗深深地垂下了头。
“那除了我……也没别人啊,”艾登道,“莱恩的案子都在我这里了。”
“好!你敢认,老夫就佩服你!你给我等着,”莱晤咬着后槽牙,双目赤红,“你会不得好死,我一定要你付出代价。”
说完,斜了旁边抬尸人一眼,咣当一声,他们竟把烧成黑炭的莱恩尸身摔到了地上,任其滚落台阶!
“啊!”宁朗尖叫了一声,连忙捂住了嘴。
在场检察官无不知道通缉令是宁朗所发、贝尔特一案也是宁朗起诉,只是莱晤这个老头儿脑子已经不大灵光了,出了事只找艾登,想到背后毒手也只能想到于凯峰。
莱晤一群人终于走了,艾登松了口气,拾级而上,和宁朗擦肩而过。
“艾检……”
“别认,”艾登没有回头,“那老头儿特别难缠。”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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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啊没想到,”高鸿飞拿着扫帚扫着地,“有一天是咱们俩给莱恩这家伙收尸。”
孙信厚把掉落的炭块,也不知道是莱恩的胳膊还是大腿,捡到了担架上:“这是第几个了?卜奕、王建斌、谏中震、贝尔特、莱恩……”
“没想到新兵营是这么高危的行业,”高鸿飞啧道,“想起来我都一身冷汗啊,你说咱们兄弟俩会不会有一天……”
“我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想这么窝囊,”孙信厚道,“这驻地真是没法待了,不一定就进了哪个套里了。”
“那也得是有头有脸的人的儿子,才会被设套抓住了,就咱们俩,谁稀罕套咱们啊,”高鸿飞一下想起来了,“哎,对了,艾兰那天说有个小郡主专门约你,要感谢你,你怎么不进套啊?不是,你怎么不赴约啊?”
“别来烦我,”孙信厚想了想,把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艾兰,你帮我统计一下目前在驻地的兄弟们人数,我要加派人手,你哥好像惹上大麻烦了。”
艾登开始四处放线。
一会儿,把财务司审计助理马弼时带去警局审问,一会儿,又将审计局副局长秘书叫去问话,他的行动开始没有章法,叫去了形形色色的人开始审讯,左右问的,都是以“人面鲨供诉”为由头,弄得上下议院风声鹤唳。
人面鲨供出了谁,现在全凭艾登一面之词,因为人面鲨死了,无法对证。
这一天傍晚,海曼夫人给艾登去了电话,用的是军方加密线路,父子俩对话时有些神秘兮兮,海曼道:“大公主来过咱们家了,问的还是你的婚事,听她的意思,挺遗憾你没相中伊利安郡主,那天晚上那么多人在,我也觉得挺对不起班喜那郡主的,那边刚退了他们的婚事,你就把袁真领过来了。不过还好,小郡主没当回事,说是另有所爱,早就不稀罕你了。”
“是吗?”艾登笑道,“那可太好了。”
“大公主还送了一串天然珊瑚红手串,说是给袁真作为见面礼,看他长得挺白的,戴着能好看。造价不到5000块,我给留下了,你没意见吧?”
艾登被这句“长得挺白的”说得心里发痒,又觉得很想袁真了,只笑道:“没有意见,不超过5000块的人情往来,不在徇私的范围内,帮我谢过公主。”
“那咱们什么时候能让袁真来咱们家做客啊?”海曼小心翼翼地问,本来第二天就说要去了,结果于凯峰被军情牵着一大早带着尹桐就离开驻地了,方匀和青羚又忙得不见人影,连艾登要提审雷蒙,也推辞了,海曼一直担心袁真会有意见,可艾登说袁真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反而松了口气。
“那他是不愿意到我们家吗?”海曼不放心地问,“他是不是还对浩海……”
“您怎么知道?”
“你发烧的时候嘟囔来着,”海曼道,“说什么你是老牌兵王的儿子,不比于浩海差,又说人家品位差,看上浩海看不上你……”
艾登:“……删掉,把这些话从记忆里删掉。”
海曼好笑道:“你爸都给你录下来了,还删掉呢,丢死人了,从小到大都说不靠你那个兵王的爸,结果找媳妇的时候想起来你是兵王的儿子了……”
艾登:“删掉!你们趁我病还录我,简直是……!”
“违法犯罪行为是吧?你抓吧,”海曼哼道,“就你这样,那小真真到底喜欢你啥啊?咱也是想不通,每天都被你用法律敲打……”
“说正事,我让您给公主带的话带到了吗?”艾登问道。
“带了啊,她没问,是我主动说的,你最近在忙着查朱元喜。”
艾登放下了电话。
李传光的儿子李可传讯息告诉他,在跟威尔逊喝酒的时候,已经把话递过去了,人面鲨招出来的人是上议院议员何林。
枢密院前总长王铎现在在医院疗养,方匀和青羚则委婉地告诉了艾登,已经知道艾登在查的人,是军方刚刚裁掉内退的中将蒋立坤。
水星现有执政机构,王室,立法部门,行政部门,司法部门,包含统帅、玛格列特公主、凯文逊以及卜正部下公检法各个头头脑脑甚至军界,被艾登通过各种人脉关系,放出去了十七八条钩子。
艾登查谁谁倒霉,人们都关心财务司涉及了多少事,人面鲨供出了谁。艾登在人面鲨那里耽误了不少时间,转过头来再查财务司,既然是一头乱麻,理不出头绪,正好可以故布疑阵,放出真假消息。
“艾检,特殊专案组全体出动,分别跟踪了您列下的18个人。”
梁文君的得力手下王智王副队长,秘密地跟艾登在一车辆报废厂碰面。
“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被他们反杀,”艾登道,“我故意困住雷蒙,把莱恩放在外面,就看他能咬出谁。你们一定要小心,在杀人灭口这方面,他们都很有经验。”
“艾检,这18个人……都是人面鲨供出来的吗?”
艾登笑了笑,没有回答。
这18个人都是他列下的嫌疑人罢了,左右人面鲨供出的人,也决计逃不出这18个当中。
“艾检,对莱恩以及他的同伙,我们多少有些了解,那是个非常没有底线、丧心病狂的人,”孙信厚道,“我怕这些警察兄弟们恐怕忙不过来,18个人涉及的是18个甚至更多的利益团伙,我申请派来更多新兵营战士协助警方办案。”
“这不合规矩,按说我们检方只能调动警方,调不动你们军方……”
“嗨呀我们一班战友在驻地闲得发慌,恰巧在附近溜达,遇到危险做好事不行嘛,”高鸿飞道,“我们都像艾大王,是驻地良好市民。”
艾登心领神会,笑了笑,没明说答应,也没说不可以,孙信厚从王智那里要来了名单,将艾兰汇集的人,章宇泽邢元恺等一众战士叫到了一起,秘密开了个会。
这一晚守到了凌晨两点多,驻地下着罕见的瓢泼大雨,是进入雨季以来,降雨量最高的一场。
宁朗在雨夜中被雷声惊醒,猛地坐了起来,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着。
就是这样的夜里,他得到了宁园的噩耗,也是在这样的雨夜,他失身给了一个位高权重的人。
“怎么了?”卜正的声音幽幽传来。
宁朗倏地回头看见他,又是惊讶地大叫一声,忙不迭地捂上了自己的嘴,惊恐地看着他。
卜正坐在书房的桌前,亮着一盏黄色的灯,低着头正在办公,他显然对宁朗这个反应有些生气,冷冷地看着他。
“我为什么在这里?”宁朗忍不住低头,看到自己的睡衣完好,才稍稍安心,只是还下意识地揪紧了自己的领口。
“胡德来说你被那焦尸吓到了,晚上你又回来得晚,我怕你做噩梦,睡不好,才把你抱了过来,”卜正自嘲地一笑,“看样子,我才是你的噩梦。”
宁朗抚着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看向卜正:“你就把我从我房间里抱出来?一旦碰上夫人怎么办?碰到啼旭怎么办?!你疯了吗?”
卜正勾起嘴角,不屑地笑了笑。
“还是说,你经常往家里带omega,结为义子,夫人和仆人们已经不在乎了?”宁朗问道。
“这倒没有,你是我第二个omega,”卜正合上文件,静静地看着他,“严格意义上来说,是唯一仅有的、完全属于我的omega。”
“那邱夫人算什么?”
宁朗以为所谓的“第二个”是除了邱美来以外的第二个,殊不知在卜正心里,第一个是佩蓉。
卜正又是那种不屑回答的表情。
“他对你那么好,你就这样践踏他的自尊?”宁朗不可置信道。
“自尊?”卜正鼻中冷哼一声,走向床边。
宁朗紧张地往一边躲着,卜正抓起他的肩膀,将他半抱起来,放到了窗台上,转着他的头,逼他向外看。
“就在那边草坪上,那个白色亭子里,邱仁铭,水星首席大法官、法律先驱者邱仁铭,用枪指着我的头,告诉我两千万已经打到了我的账户上,如果同意娶邱美来为妻,我将平步青云,加官进爵;如果不同意,我立刻身首异处,死后,还要背上一个贪污受贿、畏罪自杀的罪名,你要是我,你怎么选?”
宁朗被按在了窗上,动弹不得,只睁着他一双秋水剪瞳般的眼睛,震惊地看着卜正。
“那时,他们父子俩在乎过我的自尊吗?”
“我娶了那样的妻子,沦为业界笑柄,我的每一次成功,都被说成是靠着夫人和岳父上位,是‘闭着眼睛开坦克’的结果,那时,我还有自尊心吗?”
卜正用手指背怜惜地抚着宁朗的脸:“你觉得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是没得选吗?不,你这么聪明,你早知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可我当时比你天真,我没有犯任何错误,只是不幸地被一个叫邱美来的omega看上而已。”
“可是,可是你要是不愿意,你可以走啊,邱大法官早就去世了,你可以重新选择……”
“等我有得选的时候,我已经习惯了拥有的一切。”
卜正的额头一下下撞着宁朗的额头,啄吻着他的脸,很多事情他不想跟宁朗明说,现在的宁朗听不懂。
他当初也只是个放牛的穷小子而已,一门心思通过了司法考试,别的人情世故都不懂,如果没有邱家做庇护,他也走不到今天。他对邱美来的感情很复杂,即便怨恨居多,也不爱他,但卜正知道这些年得到的东西,离不开邱美来。
宁朗的睡衣扣子被依次解开,露出肩头,接着被从窗口抱了下来,按到了床上。
他立刻慌乱地推他,双手上举,使劲推着他的身子:“我知道,知道莱晤要报复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帮忙,不要让他动艾登……”
他的侧颈被咬住了,不由得皱着眉偏过了头,卜正缓缓地抬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不介意你在这时候给我开任何条件,无论什么,我都会答应,除了给别的alpha求情……”
“可他是被我牵连的……”
卜正扬起了手,宁朗条件反射一般转开了脸,等着巴掌的降落,莹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微微颤抖着,像是等待行刑的小动物。
竟没舍得打下来。卜正有些自嘲,自己竟像20出头的小伙子似的沉迷美色,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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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登坐在一辆黑色的车里,秘密观察着前方码头。
这么罕见的大雨,飞机飞不动,战舰走不了,只有这个码头能下潜艇,海关报失没多久,就秘密开了这个口子。
艾登和警方早就守在这里了。
史密斯有些兴奋:“哎呦喂,好一个瓮中捉鳖,手到擒来!”
十几分钟后,首先露面的是上议院议员何林,也就是李可、李艾通过威尔逊传递出去的消息。
只见他轻装上阵,穿着一件黑色雨衣,提着黄澄澄的公文包,抛弃了一家老小,狼狈地走在雨中,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就要进入码头港口时,王副队要下令捉拿,艾登抬手道:“慢着,再等会儿。”
果不其然,忽然从后方急速奔来一辆黑车,下来了几名黑衣杀手,朝何林的方向奔去。
雨下得很大,码头处开始了斗殴,可几乎只听见何林一声“哎呦”,摔倒在地的声音,再就悄然无声。
高鸿飞从雨幕中回来,上到了车上:“艾检,全捉住了,都是活的,看身上东西,是皇家护卫队的人。”
艾登并不意外,只要是牵涉赛威的人,逃不了一个灭口二字。他只称赞道:“你们孙少将身手了得啊,这派来的可都是高手。”
“那是,”高鸿飞得意道,“我们新兵营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这一现场被火速清理干净,第二个趁着大雨潜逃的人是柯伟良,克莱夫支系的人,艾登也没觉得意外,倒是柯伟良带了20多个行动队保镖,几乎把码头都打穿了,即便是孙信厚和王智,军警合力擒拿,最后也是动用了倾炮,才将这一波彻底平息。
“收工吧艾检,这战场硝烟弥漫了都。”孙信厚觉得再不会有人上当了,估计走到附近,闻着味儿了就跑了。
“也不一定,大多涉案人是文职人员,没有你们那么敏锐……”艾登说了一半,就看到有人竟然自驾前来,正是非常不敏锐的财务司审计,马应时。
这是艾登唯一透露给宁朗的线索。
“这人谁啊,大摇大摆的,”高鸿飞说,“怎么下了车还在原地乱转啊?”
孙信厚记得名单里没有他,说道:“这可能是个真要坐船的人吧。”
艾登却冷声道:“把他拿下。”
这一夜收获颇丰,18个人里面露头的有12个,都想趁着这场罕见的大雨四散逃亡,双溪机场里双方发生火拼,当场枪毙了一个,其他则悉数捉拿归案,送往警局。
忙到早上五点多,晨光熹微,艾登才和史密斯回到了检察院,史密斯见车位被占了,要往里挪动,寻找别的车位,艾登则先下了车,将外套拿在手中,往地上一层走了几步。
他打开手机,看到袁真回了他的信息。
“小丙,老康不让我叫你小丙了,说除非你答应,不然他就要叫我‘艾包子’,那我不想叫包子,还可以叫你小丙吗?你答不答应啊?”
艾登发信息的风格是黏黏糊糊、废话连篇的类型,可袁真仅仅回复道。
“答应。”
艾登把外套脱了,搭在肩膀上,斜斜地倚靠在车门边上,看着这两个字微笑。
正这么迟疑了几步,走在前面的史密斯忽然捂住了口鼻,回头大叫一声:“倾弹!”
刚一出声,艾登敏锐地听见枪支扣动扳机时发出的轻微咔嗒声,他猛得抱头闪避,用衣服格挡,消/音/下的子弹声闷闷的,细密如雨,如期而至,打得他的衣服都是口子。
史密斯迎面对敌,连珠串的倾弹甩了出去,艾登则倒地滚了一圈儿,匍匐在车后。
对方三个戴着黑色口罩的狙击手显然一怔,追过来抬手补枪,史密斯看到他们有备而来,连忙躬身跳进最近的消防窗后面,也戴上了口罩,开枪还击。
几枪过后,三个人倒地不起,史密斯刚要露头出来,却见车后白色衣袖朝他摆手,让他退回去!
史密斯连忙闪身,只见自己当作障碍物的车后箱突然打开了,跳出两个狙击手来,朝着史密斯射击!
史密斯转身开始跑,背后接连中枪倒地。
一辆又一辆停在地下车库的检察官用车,忽然后备箱接连弹了起来,跳出来了更多狙击手,其中一个领头的人说:“没走远!就在这里了!大家分头找!”
艾登躲在里面一动不动。
啪的一声异响,一个狙击手贸然开枪,却被另一人喝止,指着反方向:“在那里!”
艾登调头就跑。
只见斜后方忽地蹿出一个瘦弱的人影来,蹬蹬蹬往地下车库这里跑,厉声道:“住手!”
一枚倾炮率先开路,远远地扔了进去,黄烟滚滚,呛人又刺鼻,枪声和喊叫声一时间不绝于耳。
“在车底下了!快追!”
“在电梯口了!”
黑衣人们戴着口罩,即便眼睛被辣得流泪,可一时半会儿却没有昏迷,还在拼命找着艾登。
“住手!”袁真发现他们依旧乱开枪,心跳得飞快,只能不管不顾地往黄烟里冲,发现黑衣人就开枪射杀,紧接着两枪射出,分别打中对方二人持枪的手腕,第三枪被还击时躲闪不及,肩膀挨了一下。
袁真单膝跪地,前胸和后背接连中枪!
“袁真!”章楠从后方冲出,迎头丢出数枚黄色倾炮来,一时间车库里浓烟滔滔,枪声不绝于耳!
史密斯正趴在地上装死,偷袭来人,听到章楠这一声呼喊,连忙从后面跑来,大喊道:“袁真!”
躲在后车厢的艾登一听,连忙从里面跳出来,失魂落魄道:“袁真!”
烟雾慢慢散开,数十个狙击手倒在血泊中,章楠手里拿着枪,头上戴着高精密度的玻璃头罩,对准了那些黑衣人。
史密斯和艾登往外冲出,半道史密斯被一半昏的人拦截,低头补射,黄烟熏得人直咳嗽,章楠拿出更多口罩扔给史密斯和艾登,这时候更多的狙击手竟从电梯里奔了出来,未等看清人,就先开枪扫射!
“把袁真带走!”史密斯和章楠找到了狙击位开始还击。
袁真倒在了血泊中。
“袁真!”艾登吓得大叫,袁真却捂住他的口鼻,“嘘!屏息,别熏着了,我、我有防弹衣……”
艾登见他嘴唇发青,气息奄奄,眼睛睁不开似的,连忙把他打横抱起,冲了出去。
袁真身上是穿着防弹背心,挡住了致命的前胸位置,但肩膀滑开的地方和后背、腰侧则中了数枪。
地下停车库外面,此刻细雨霏霏,空气浸凉,袁真靠在艾登的胸膛,雨水打在他苍白的小脸上,冷得直哆嗦,血一滴滴掉落在地,混着雨水一起流淌。
艾登想往检察院楼里跑,可却望而却步,检察院停车场里都有这么多杀手伏击,何况这楼里?
逐渐的,里面的检察官们听到了枪响,也接连跑到了门口,不敢出来,宁朗听到枪响,看到艾登抱着血淋淋的袁真,连忙追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宁朗急忙看向艾登身上,“你没受伤吧?你们遇袭了?!”
“滚。”艾登说道。
“你们到底……”
“滚开!”艾登抱着袁真往检察院大门跑去。
“快上车!”孙信厚开着车停在门口,他和一众兄弟的车在拐弯处被数量大货车拦截,眼睁睁地看着艾登和史密斯的车在前面而追不过去,这才绕路追了过来。
“章楠,里面……”袁真忽地睁开眼睛,手指虚弱无力地往后指着。
孙信厚立刻冲了进去。
高鸿飞只等艾登抱着袁真进来,一脚踩着油门,轰的一声往医院驶去。
“袁真,你醒醒……”艾登的右手紧紧地按住袁真的后背和腰侧,汗珠滑落在袁真的脸上。
袁真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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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干的?!”方倾看到担架上血淋淋的袁真,简直瞪圆了眼睛,他往后一看,艾登的白衬衫上前胸全是血,嘴唇发白,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方倾连忙指挥医生:“快去,把乔雅给我叫来!”
袁真被送进了抢救室里,艾登站在了门口,一直往里面看,不停有医生护士跑进跑出,拿着血袋和针剂,嫌他碍事,勒令他坐在一边儿。
艾登低下头,头发往前垂着,张开了自己的双手,上面满是袁真的血迹。
从进入检察官这一行,艾登就做好了为之付出代价、献出青春和生命的准备,可这个代价里,绝对、绝对不可以,包含袁真。
他有什么错?他只是爱上了我这样的人。
艾登的眼泪一滴滴掉在指间,混着袁真的鲜血,滑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