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王俊和他的家人看到不好的舆论,影响王俊的心情,凯文逊住在王俊家的第二天早上,就把网线给拔了,甚至连电视也不打开。
王俊的家里没有仆人,平时做饭都是王珣和阮倪以及王俊亲力亲为。这儿婿上了门,自然要好好招待,一大早王珣就买回来了不少新鲜食材,和阮倪、王俊一起,杀鸡宰鱼,忙活起来,倒是凯文逊几次去到厨房要帮忙,都被他们赶了出去。
他只好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百无聊赖,他自己都不想看手机,玛格列特公主给他打的电话通通不接,发来的信息也无外乎说他荒唐、数落他的,凯文逊懒得看。
“他昨晚睡得好吗?”阮倪和王俊坐在桌子两旁,一个刮土豆皮,一个掐豆角筋,“你不该跟我睡的,我看他好像不想答应。”
王俊笑道:“没事,他睡得挺好的,沾枕头上就睡着了。”
睡在王俊的卧室里,所有东西都有王俊的气味,屋里摆设很简单,富有童趣,是王俊从小住到大的地方,凯文逊觉得挺新奇的,王俊把被子给他盖上,没一会儿他就合上眼睛睡了。
“他在那儿干坐着会不会没意思啊?”阮倪有些担心。
“不会,不用这么在意他,”王俊觉出父亲们的忐忑和拘谨,笑着道,“他平时也是一个人待着。”
“这王子是不是也没啥朋友啊?在宫里就他和公主是同辈,公主又是女孩,不爱跟他玩。”
王俊点了点头:“是,性格也挺独的。”
他不禁望向客厅里的凯文逊,在王宫里住了一个多月,王俊才彻底了解了凯文逊的生长环境。白色的肃穆又冷冰冰的宫殿里,只有躬着身沉默的仆人们和站岗的护卫兵,统帅和公主都很忙碌,塞西莉住在西侧,东侧偌大的宫殿中,常常只有凯文逊一个人在里面游荡,那时他的身体也不好。
阮倪看出王俊眼中的心疼,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去到王俊的卧室,把他的毛毛熊提了出来,递给沙发上的凯文逊:“你又不看电视,玩会儿玩具吧。”
凯文逊:“……”
他接了过去,将玩具熊大头朝下地放到自己的腿上:“谢谢爸爸。”
“净扯淡,”王珣提着两条收拾干净的鱼进来,看到了这一幕不禁无语,王俊也忍不住笑,“alpha玩什么熊啊。”
他把鱼扔到厨房,回自己屋找了一会儿,拿出来了一个魔方,一盒扑克牌,还有一辆玩具小汽车,放到了凯文逊的前面:“午饭还得一会儿,殿下。”
“不着急,叫我文逊就好。”
凯文逊把魔方拿过去,单手“咔咔”地转动了几圈,魔方的颜色都对上了。他又拿起小汽车,在茶几上滑了几下轱辘,觉得这个玩具像是有年头了,不像是王俊会喜欢的玩具,估计是别家小孩丢在这里的。他翻过来看向车底,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不干贴,上面写着名字。
尹瀚洋。
凯文逊登时就想把这小汽车给摔了。
尹瀚洋和王俊是实打实的青梅竹马,从小一块儿玩,凯文逊知道尹桐和阮倪没少撮合他们俩,只是他们倆两小无猜,一起长大,最后也没成,白白让凯文逊吃了不少醋,发了不少火。
他把小汽车丢到一边,看到茶几底下有一个厚厚的本子,像是临摹的字帖,拿出来一看,是于浩海的字迹,想来幼时被尹桐带到这里,王俊和尹瀚洋在玩耍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练字。
于浩海写的是《战国策》中的句子,“以财交者,财尽而交绝;以色交者,华落而爱渝……孪子之相似者,唯其母知之而已;利害之相似者,唯智者知之而已……”
那时的于浩海看字迹不超过七八岁,笔法稚嫩,但写的字已经是横平竖直,颇有风骨,凯文逊一页又一页看得认真。小时候,他每每抱怨玛格列特公主总用于浩海尹瀚洋兄弟如何如何聪明成才来逼他上进,那时他觉得压抑,可到真的在新兵营相见,包括现在,他又后悔以前没有多读书,不能把于浩海远远地甩在后面。
阮倪和王珣时不时往客厅里看,怕冷落了凯文逊,阮倪笑道:“哇,在那安安静静看书呢,这沐浴在阳光下面看书,还真像个小王子似的!”
凯文逊长得是男生女相,瞳色浅,眉毛深,唇红齿白,鼻梁英挺,发量多又天生带弯,随处或站着、或坐着,都像一幅西洋画似的,优雅又好看。
王俊笑道:“他就爱看书,每天都看。”
到了中午的时候,饭刚做好,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规规矩矩坐在王俊边上,接过了阮倪递给他的饭碗,嘿嘿笑道:“谢谢爸爸。”
“谁让你来蹭饭的?”凯文逊问道。
方倾说:“我是来小王妃的家蹭饭,关你啥事。”
“这里也是我家。”凯文逊道。
“行吧。”方倾拿起筷子,去叨鱼鳃那里的软肉。
“吃这里,这块肉多。”阮倪和王珣都让他叨鱼肚子,王俊把鱼头连着鱼鳃一起放到了碗里,“他就喜欢吃鱼头。”
王珣问方倾:“你爸呢?没一块儿过来。”
“他和我爸还有于总我桐桐爸爸去玩了,看什么午夜场电影又要去跳舞,”方倾说,“这两天可能去康斯坦丁上将家做客,哎王俊,你们昨晚走得早,我听塞西莉说,艾检和袁真成了。”
王俊道:“我知道,小公主早上打电话告诉我的。”
“塞西莉就是个喇叭。”凯文逊说。
“你昨天一摔话筒我就知道你们来这儿了。”方倾说。
凯文逊:“那么说你是专门来找我了。”
“嗯,可能以前做过你的副将,就习惯了,有事还想找你商量。”方倾谄媚地说。
凯文逊轻笑着白了他一眼。
王珣和阮倪知道于浩海身陷牢狱,方倾是有事才来的,心里都有些责怪于凯峰和方匀他们只顾自己玩,不管孩子的事儿,还要方倾四处奔走。但他们也不了解具体情况,只告诉方倾不要担心,于浩海在哪儿都能过得挺好,吃完饭后就让出地方来,给他们单独说话,王俊也出去泡茶了。
“殿下,请赐教。”方倾开门见山地说。
“都快20天了你还没想明白呢?”凯文逊问。
“明白是明白了,只是不知道这么拖着能到什么时候,只怕37天刑拘最长期限一到,证据不足,又把他放出来了,最后一无所获。”
凯文逊哼笑一声:“怎么可能放过。”
“那要是不放过,会怎么样?”方倾紧张地说,“我更怕是在牢里对他们下死手,浩海也许还能脱困,可如果是对梁队呢?防不胜防啊。”
“艾登已经把雷蒙弄进去了,那就是警告,目前来看,最有可能玩下三滥的,就是财务司,雷蒙一进去,莱晤那老头儿都快中风了,根本不敢动,于浩海反杀一个雷蒙跟玩儿似的,他一进去就把人面鲨的大弟子给打死了。”
方倾听了这话神情一怔,这事他可是第一次听说。
“你不知道?”
“……我刚知道。”
凯文逊道:“你也太小瞧兵王了,那梁文君也是个狠角色,雷蒙就是突破口,他们俩在里面不会闲着。”
“那我们呢?我总觉得,在外面我们应该也有一个人,能够进到他们编织的网里,这样咱们才知道如何收网,不然只这么干等着,怕等来的是枪林弹雨,”方倾道,“我隐隐地觉得,这次的对手位高权重、非常狡猾,不会轻易露出马脚,如果真是那个姓卜的,这些年艾检都没查到他一点儿蛛丝马迹,而且据说他不贪不色、生活清廉……”
凯文逊接过王俊递给他的茶,一口接着一口品着。
“你倒是说话啊!我自己在这儿跟演讲似的。”方倾没好气地说。
“我现在看你还是单纯了,”凯文逊悠然自得地道,“你外面那么多能人,设不下一个圈套来?步睿诚不是挺着急去捞于浩海吗?他爱人又是你师父,没帮一帮你?”
“我只是个医生、药剂师,勉强被你们叫做科学家,”方倾揉了揉头发,“而且我不喜欢上流圈所谓的那些交际,在我看来都是‘无效社交’,从来不参与。”
“所以你也别参与这案子了,免得弄巧成拙,于浩海出来了怪你。”凯文逊道。
一句话给方倾怼那块儿去了,只得无功而返,王俊去送他。
临走时方倾对王俊说:“祝你生日的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快乐。”
“谢谢!”
“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王俊接过来一看,是omega长效避孕针剂。
“你真是小天使,方咪咪,”王俊感激地抱着他,“我上回打的那个已经过了时效了,在王宫里我又没地方要去,一直拒绝他,昨晚他说什么‘生日就要挨日’也被我拒绝了,因为我过生日才压着没发火,今天我正愁去哪儿找,你就送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当即取出针管、拔下细细长长的针头,注射到了左手臂的手肘处,姿势熟练得令人心疼。
“你就让他打针能怎么样?!毕竟是个alpha。”
“不行,他要看书,头会晕的。”
俩人到了门口,方倾要上车了,王俊想了又想,抱住了方倾,在他耳边悄声道:“你不要担心了,赵云可会帮浩海洗脱冤屈的。”
方倾一怔,心中懊恼,真是的,他怎么又把赵云可这人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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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去翻垃圾桶捡垃圾吃,我们按医院规定给他发放了患者早晚两顿饭,他还是去捡垃圾……”
“有时还捡烟头去阳台那里抽,很不讲卫生,长得又凶,我们护士都不敢说他。”
“据说这层患者家属还丢过东西,都猜是他干的,但没人敢告发他,脸上的疤虽然就剩红印子了,但看着也还是有些吓人……”
方倾听了赵云可的主治医生和护士对他的描述,偷偷去病房门口往里望,赵云可坐在那儿背靠着枕头,翘着二郎腿,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是没发现这两天方倾猫猫祟祟地总来偷看他,他现在有任务在身,不便管他。
等到晚上赵云可在走廊里抢五岁小孩手里的饮料、引起骚动时,方倾终于找着机会,把他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方倾看着他衣衫褴褛,穿得磨破膝盖的裤子,狐疑道:“几天不见,你怎么变成了丐帮的人,弄成这样是干嘛?在晖阳岛当‘李茉莉1号’的时候,你也没这么落魄啊。”
“你管得着吗?”
“这医院是我家开的,你在这儿扰乱公共秩序,我怎么管不着?”
赵云可不做声,只撩起眼皮看他。
“你这脸治得差不多了,现在在恢复期,虽然每天上药敷药,但殿下早就把你这笔医疗费给付了,你在这儿每天装穷是给谁看?是殿下不发你薪水,还是你要涨工资?”
方倾自己问完了,眼睛一眨,忽然明白过来了,当即一拍桌子:“原来你是要……啊!”
赵云可抓住他的衣领,凶狠地把他按到墙上,举起了右拳:“敢泄露出去半句,我毙了你!”
“不敢,不敢,”方倾连忙讨饶,“……好汉饶命,我什么都不说。”
赵云可松开了他。
“你为我尽心医治,我感恩在心,现下我执行任务,请不要打扰,回头欠你们医院的,我一并奉还。”
方倾揉了揉自己的衣领,说道:“原来是要你去作伪证,只是,这么做安全吗?”
“这很容易,上庭说几句话而已。”
“可后面就算真相大白了,你恐怕还得有几天的牢狱之灾,毕竟是作伪证了。”
“我会怕这个?”赵云可不屑道。
方倾思来想去,是看明白了,目前这一局,从他的角度是知道于浩海、梁文君、艾登统领全局,可凯文逊安插赵云可这样一个关键证人入局,突然钓鱼的人就变成了凯文逊,由他来左右事情走向了。
赵云可是最佳证人的人选,当天晚上他在看电视,那个时间段里,他可以说他看到了任何人,或是没看到任何人。他有着异族人明显的相貌特征,轮廓深邃,是个孤儿,没爹没爸,语言勉强能通,现在他还给自己立了个穷困潦倒的人设,很快就会有人跟他牵上线,让他出来作证。
可这样一来,进,赵云可可以指证于浩海、梁文君,退,赵云可可以说出幕后主使是谁,指出是谁让他做的伪证。这样一个关键证人的介入,会让浮出水面的人,永远是有利于凯文逊的人,而凯文逊借此机会,又可以规避自己人冒出头来。
合着大壮和梁队吃了二十多天的牢饭,坐收渔翁之利的却是凯文逊???
岂有此理!
“赵侠士……抱歉,我总是想叫你侠士或是大侠之类的,”方倾道,“我从认识你以来,受王妃嘱托,不但要治好你的脸,还要治疗你颈后的腺体,希望它能恢复原有的功能,最近这段时间,在我反复翻阅过往的病例,我觉得你的这个腺体,也许,还有得救……”
赵云可玩味儿地看向方倾:“方副将,经过晖阳岛一战,我想我们都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你不妨有话直说。”
“来我这里,站到我这边,”方倾道,“你追随的殿下也是利益既得者,你不该做他的犬马,他、他不是个好东西。”
“于少将和你,就是好东西了?你们不是利益既得者?”赵云可反问道。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是,我家境优渥,我也没有那么伟大,”方倾叹了口气,“可是,我找了个有圣人之心的丈夫,以己度人,在他那里,他是要追求绝对的公正的,他不惜以身试法,也要找出这个机构里的蛀虫,我希望你不要听从凯文逊的话,受他摆布,一旦他让你隐去某些坏人的姓名……”
“我就偷偷告诉王妃。”赵云可道。
“……好主意。”方倾点头道。
他们都知道,王俊是凯文逊唯一仅有的良心。
两人算是达成了意见一致,临走时,方倾不得不如实相告:“你那个腺体的治疗,我可能还要好好想想……”
“不要操心了,我根本不需要。”赵云可道。
“不需要?可是,你还这么年轻,脸也治好了,会有喜欢你的人,你也会有你喜欢的人,腺体这个东西不单单是催/情的作用,还跟生育有关系……”
赵云可对着窗户,背着双手,遥遥地往窗外看,叹了口气。
“我有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不需要我有腺体这个东西。”
“啊?”
方倾想了想,忽然心惊肉跳起来,连连退后:“你、你喜欢王俊!”
“是,”赵云可转过脸来,冷漠地斜着他,“我是喜欢他,那又怎样,殿下的副将不是也喜欢你师父吗?他们alpha之间可以乱/搞,我们omega就不行?!大家都是男人!”
“是、是、可以搞……”方倾见他凶相毕露,忍不住缩起了肩膀,瞪圆了眼睛,手不自觉地抓着衣领。他现在回想起来,刚刚被赵云可按在墙上,真是好危险!
“别自作多情了,”赵云可不屑道,“我对你这圆头猫脸的omega不感兴趣。”
方倾想说,那王俊也很圆啊,可他不敢出声,而且还有些羞愧,赵云可没有了腺体很多年了,说话做事还有动作神态,跟个alpha或是beta也没多大区别了。
怪不得给赵云可检查的时候掀他的被子总被他瞪。
“还要给我安腺体吗?”赵云可问道。
“不安了,不安了,”方倾摇了摇头,可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王俊已经有了……”
“我知道,当初我在巴尔干接近他,就是想利用他刺杀殿下,”赵云可道,“可小王妃对我恩重如山,关爱有加,我当然希望他幸福,我也不会去搞破坏。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要什么劳什子腺体!”
“我知道了。”方倾点了点头,明白赵云可是怎么都撬不动的墙角了。
凯文逊最坚实的靠山,明面上是统帅,是公主,是整个王室,可在方倾看来,是谁都禁不住王俊的魅力,飞不出王俊的手掌心。王俊才是凯文逊的最强辅助,由王俊笼络的一班人马,尹瀚洋、索明月、闻夕言、墨菲、李茉莉以及跟他私交很好的袁真艾登、艾兰,包括眼前依巴老贼的私生子赵云可等等,都会因为王俊的关系,而放过凯文逊,甚至……甚至还包括自己!
唉!方倾不禁叹息,谁会愿意看到王俊哭呢?
两天后,一辆警车停在医院大楼外面,下来了几个警察和一位接替宁朗处理此案的检察官,吴朝阳。
“吴检,这就是我们案子的突破口,人面鲨一案的关键证人。”谢桂军兴奋地说道。
年过半百、返聘归来,两鬓已有些发白的老检察官吴朝阳,微笑着点了点头:“带走吧。”
赵云可顺利地坐上了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