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间屋子地上铺着榻榻米,深棕色原木四方桌,桌上一个小巧的白瓷酒盏,两个精致的小酒碗。
颜川把章楠扔到了床上,开始扯领带,石墨色的蜥蜴军服脱下直接甩到地上,就往章楠身上扑去。
“哎,急什么,”浴袍下,章楠伸出雪白莹润的一只脚来,踩到了颜川的大腿上,颇有力度,制住了他,“我还没看清楚你。”
颜川倏地笑了,拉住章楠的手,把他从床上提着坐了起来,按到了床头,昂着下巴俯视着他,得意洋洋道:“看吧。”
章楠的手指轻轻描摹着他的脸侧,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
“不满意?”颜川哼笑了一声,“我自认可不比别人差。”
“太年轻了。”章楠摇了摇头。
颜川一愣,嗤了一声道:“年轻不好吗?年轻才有劲儿啊,能干得你嗷嗷叫。”
章楠不屑地笑道:“不好意思,我是奔着吴求奀将军来的,那是大将军,你若此刻要了我,我也没什么说的,打也打不过你,只是……心中遗憾罢了。”
“吴求奀?你知不知道他是个老头子了,你恋老啊?还是你想看他马上风?”颜川有些不耐烦,omega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使再美貌,也让alpha瞬间觉得萎,觉得憋闷。
“我恋权力,权力才是最好的春.药,别的又算什么?而且,我是海盗,喜欢在地上,”章楠往地上的榻榻米看了看,问道,“这床,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够你施展吗?”
颜川又笑了起来,把章楠从床上捞起,按到了地上,急切地探过去要吻,章楠的手心温柔地覆住他的唇,轻笑道:“咱们先喝点儿酒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长胳膊去够桌上的酒盏,颜川不得不往后,放开他。章楠拿过酒盏,把两个白瓷小碗都倒满了,恭敬地端给颜川:“颜总,我一个小小的omega,有点追求,不可以吗?”
颜川就着他的手把酒干了,仰头笑道:“可以!你这种omega在乱世里,想要什么alpha没有,不过,你也别瞧不起人,我虽是刚点的上将,但前途一片明朗。”
“喔,是吗?”章楠装作惊讶,手指捻着自己的耳朵,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洗耳恭听的样子,“您看着贵气十足,像个大家出身的少爷,原来也是以军功拼上来的?”
“那是自然,我们蜥蜴军的选拔,向来是谁行谁上,哪像a军,任人唯亲,不跟王室沾点关系,就永没有出头之日,我祖父,不过是个经商之人……”他说到这儿,自嘲地笑了,竟跟这素未谋面的omega聊起身世了,“前不久,a军来袭,都被我打退了,少说也有上千人吧。”
“哇,”章楠心中一惊,面上不表,只赞叹道,“上千人?那可是不小的队伍啊!”
“呵,放一阵烟花就吓跑了,什么a军,不足为惧。”
“我瞧着刚才那个omega,也是a军俘虏吧?”章楠说,“奇了怪了,a军竟然要omega来当兵,被抓了也不来救,还不如我们海盗讲义气呢。”
“是吗?”颜川自斟自饮,又喝了一杯,玩味地看着章楠,捏住他的下巴,“海盗像你这种细嫩的可不多了,说两句你们的话给我听听。”
“好啊。”章楠久跟墨菲和索明月他们相处,听得多了,也能随口模仿两句海盗的语言,像模像样的。
颜川笑意吟吟地看着章楠,突然不说话了。
章楠不知道他模仿的两句分别是:
“郡主,你吃烤鱼片吗?”
“不饿。”
“郡主,我们去外面走走呀?”
“危险。”
没有人学家乡话时是这样一问一答的奇怪句式,而章楠显然是不知道这个对话的含义的,他连断句都弄错了。
章楠一无所知,还在那儿套话:“那一队a军的头儿是跑了,还是死了?会不会再杀回来?”
“死了。”颜川饶有趣味地看着章楠。
“……死了,”章楠重复了一遍,卜奕死了,这不止是新兵营的人知道后会震惊,整个参议院都会震动吧?卜奕可是卜正大法官的独孙,“那其他人呢?他们是跑了,还是死了?”
“都死了,就剩刚才那个omega了,”颜川轻轻地凑近他,闻着他的脸,“你想怎么救他?”
章楠的眼珠一转,颜川猛地把章楠扑倒在地,大力撕扯着他的衣服,拱身上去吻他的唇和锁骨,章楠奋力挣扎,他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左右开弓,大声斥道:“你好大的胆子!一个a军的人来给我使什么美人计,还装成海盗?!”
章楠一挥手,一直握在手里的白瓷酒碗在桌上磕成了两半,他左手搂上颜川的脖颈,把他按向自己的肩膀,右手唰拉一声,快、准、狠,把颜川的颈动脉瞬间划开!顿时,鲜血如注!
“啊!”颜川大叫一声,手往脖颈上一抹,全是热热的血,他瞪红了眼睛,“你找死!”
从腰间掏出枪来怼在章楠的眉间,章楠梗着脖子瞪着他,视死如归。
千钧一发之际,窗外突然翻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落地犹如千钧,一把抓住颜川的头颅,重重地将他掼在地上,还嫌不够,举起拳头朝他的头一拳又一拳机械地打了过去。
紧接着又从窗外和门口冲进来了几个人,都是aha的战士们。
“老孙!够了!”高鸿飞看到孙信厚像是个变异人似的眼睛茫然而机械地打着颜川的头不停歇,忍不住提醒。
颜川满脸的血模糊了双眼,手中的枪堪堪举起,那打他头的人竟不在意,根本不去抢他的枪。
颜川的侧颈动脉失血过多,枪只举了一会儿,就疲软地放下,脖子一歪,死了过去。
“你没事吧?”索明月把在一角吓呆的章楠抓了出来,见他手上有血,着急地把他的手心展开来看,“你受伤了?”
“没事,这是他的血。”章楠连忙说。
孙信厚终于把已经死的像瘟鸡一般瘫软的颜川的尸体给扔到了一边,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提起章楠的浴袍衣襟,让他双脚离地,钉到了墙上。
他举起血淋淋的拳头,哑着声,压抑又凶狠地问章楠:“你是不是想我死?!你是不是!”
孙信厚的质问声震耳欲聋,章楠被他吼得一动不动,不敢挣扎,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你干嘛!你是来救他还是来杀他?”索明月连忙从孙信厚手里把章楠抢救下来,高鸿飞也跑过去抱住冲动的孙信厚:“走吧、走吧!外面还在打!”
几人匆匆地往外跑,索明月怕半道孙信厚想起来又把章楠掐死,只好将章楠推到韦渤身上:“你给我把他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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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烟被推到腥臊的牢房里,这地方他已经住了两个月了。从他跟着卜奕的先遣队深入白城之地,被蜥蜴军惊天动地的白.磷.弹袭击后,这先遣队五百多人,就一起在城中外围牺牲了。
王烟身穿价值四千万的s级别防弹衣,躲过了枪林弹雨,躲过了白.磷.弹的高温灼伤,他一个人先是在战士们的尸体下趴着不动,等到蜥蜴军来翻尸捡枪的时候,他又偷偷地往城外跑去,一路东躲西藏,过了战战兢兢的半个月,他连发三次无线电信号,既没有等到卜奕的援军,也没有得到任何回信。
也许从白.磷.弹腾空炸起的时候,他就预感到了这个结局。
卜奕逃了,丢下了先遣队五百多人,也丢下了志得意满、身穿那么重要的防弹衣的王烟。这次战役严酷地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所有的枪支弹药在白.磷.弹前面都不值一提,蜥蜴军竟然动用了这样反人类的武器,所有人都被打懵了,焰火犹如雨点一般掉落在身上,卜奕发出的唯一一个命令就是:“白.磷.弹?!快逃!”
王烟没等到卜奕的援军,也逃不出城外,沿着街道捡垃圾吃时,终于被巡逻兵发现了身份,巡逻兵在后面朝他身上打枪,惊讶于王烟丝毫没感觉,只听那个叫隋唐的少将说:“等一下!他身上的防弹衣是上头要的那种!留活口!这还是个omega!”
王烟一听,更是仓皇失措地往街上跑,他知道这个防弹衣意味着什么,一旦被蜥蜴军夺了过去,不但方倾发明的倾弹和方枪毁于一旦,就连自己的家族也会因为这件事而蒙羞!
王烟是什么人,是高贵的、泼辣的、不可一世、不甘屈服的人,他来这里是想做出一番事业给尹瀚洋看的,而不是死在蜥蜴军手里,并被蜥蜴军剥下他的防弹衣。
死就死吧!
王烟边跑边往边上瞅,终于看到了一个治铁打铁的铁匠铺,他一头冲了进去,把铁匠们推得人仰马翻,进到烧红的熔铁炉旁,将防弹衣脱下,一把扔进了那火红的温度在零上4000多度的焚烧炉内。
赶过来的隋唐看到防弹衣被毁,抓着王烟的手臂就想把他推进去,若不是他的属下大叫“是个omega,omega!”王烟早已灰飞烟灭。
接下来,就是他的囚狱生涯了。
他先是盼卜奕,后来是盼谏中震那边能打赢,过来白城这边,一个月过去,两个月过去,他只盼望尹瀚洋能来救他,盼着盼着,渐渐绝望了,哭了一会儿,又赶紧擦干眼泪。
他怕他哭多了,再有蜥蜴军alpha来骚扰他时,他就尿不出来了。
这段时间为了恶心他们,不让他们碰自己,王烟是什么扔屎抹尿吐口水的事都做尽了,他听出来把他抓来的隋唐是要把他进献给吴求奀的,他还设想过真有一天跟吴求奀碰上,那就跟他同归于尽好了,毕竟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杀掉吴求奀,夺得白城和萍乡两地。
可吴求奀迟迟不来,隋唐也不回来。
再就是,今天碰到了章楠。
不用想,他都知道穿着浴袍的章楠会遇到什么事……笨蛋,让你洗澡你就洗吗?看我弄得一身屎尿又不停地咬人,现在不就还好吗?王烟想到这里,不由得掉下泪来。
章楠明明是他在新兵营最讨厌的人,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却明白是章楠救了他。
章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aha的人,他出现了,是不是就意味着尹瀚洋也来了?他会来救章楠吗?会顺道把我也救了吗?
王烟正坐在地上胡思乱想,突然牢房外面一阵骚动,密密麻麻的枪声响了起来,接着有人开门。
“快跑吧!a军打来了!”
“你还进去干什么?!”
“这里还有个omega……”
七八个蜥蜴军alpha心领神会,冲进了牢房里,他们把门打开后,暴力地把王烟抓了出去。
“放开我!放开我!救命!救命啊!”
王烟又踢又踹地不想走,头被狠狠地打了一下,半昏之中,他被拉出了牢房,闻到了新鲜空气,隐隐地听到了尹瀚洋的声音。
“你带队往东!你和黄韦博往西,先救战俘!”
他努力地抬起头,往那边看,手无力地往尹瀚洋的方向抓了抓,嘴巴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几个蜥蜴兵带着他往南边快速挪动。
“有情况!”索明月突然瞄到这处,往这边跑了过来。
王烟曾经无数次设想过他和尹瀚洋的故事,有一天,尹瀚洋做他的白马王子,会背着枪,踩着七彩祥云,突然从天而降,将他从水火之中救出来……
砰、砰几声枪响过后,王烟身边的蜥蜴兵死了好几个,剩下的把他丢在地上就跑,跟性命相比,omega这时不重要了。
“你还好吧?”索明月攥着王烟的衣领,把他抓了起来,看到他正在冒血的额头。
“怎么……是你?”王烟失望地看着索明月。
嗖的一声轻微的枪响,索明月立刻把王烟背到身后,转手朝一个隐蔽的方向射出子弹,那人应声倒下,接着,索明月像拽死猪一般把王烟拽到了庭院中一假山后,又朝着一个方向射击。
王烟闻到了索明月发丝传来的阵阵馨香,辨别了一下,是樱花的香味,他这时候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拿自己的紫荆花信息素跟索明月的比了比,毕竟,他可是把自己的丝巾偷偷放过尹瀚洋的抽屉里。
原来,尹瀚洋喜欢这个味道啊……
王烟的头刚才被那个蜥蜴兵那一下打得过猛,几乎昏了过去,现在一侧脑袋都是麻的,眼睛也模糊了起来,他只觉得索明月一路不辞辛苦地背着他去往各个狙击点,埋伏着袭击蜥蜴军。
“你认不出我了吗?臭海盗。”王烟见索明月活动手腕在那休息,忍不住出声道。
“……现在是你比较臭吧?”索明月侧了侧身子,动了动鼻子,从救下这个omega,他这一路都是屏着呼吸。
这omega太臭了,掉粪坑里了?
“我是王烟!”
“谁?”索明月就着月光,看了看王烟抹得黑乎乎还带着血的脸,“不认识,你省点儿力气吧。”
“我喜欢尹瀚洋。”王烟不由得出声提醒,他们两个还在众人面前比过财力,索明月竟然不记得他了。
索明月咔咔地给枪上膛装子弹,回过头戒备地看着外面,不屑道:“喜欢瀚洋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王烟身子一顿,看着这样不屑一顾的索明月,牙齿咬着舌尖,忍着差点儿没哭出来。
他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抱着暗杀索明月的阴暗想法才来到了这里,结果当事人不为所动,反而被他救了。
“走!”索明月瞅准时机,又把王烟扶起来。
“别带我了,前面那么多人。”王烟已经看出形势了,敌多我少,索明月一直在绕着圈打伏击。
“别啰嗦!”索明月拉着他往东侧喷泉处跑去。
轰的一声,黑夜陡然亮如白昼,硕大的白色烟花缀着淡黄色的边儿,照亮了夜空!
白.磷.弹!
王烟大惊失色,他和索明月隐藏的地点暴露了,雨点般的子弹朝两人飞速射了过来,索明月连忙反击,对那哗哗往下掉的火点儿毫不在意!
“快走快走!”王烟猛得抱住了拿着枪的索明月转了半圈。
砰!砰!两颗子弹射中了他的后背,他吐出一口鲜血来。
“不是那个什么白弹!”索明月连忙精准回击,打掉了后面两个狙击手,将王烟抱到了怀里。
“喂!喂!”他使劲拍着王烟的脸,王烟奄奄一息,嘴角流着血。
尹瀚洋带着队伍从东边跑了过来:“怎么样?!”
“这有个omega受伤了!”索明月摸了一把王烟浸着血的后背,“完了,他是不是要死了?!”
尹瀚洋连忙把索明月怀里的王烟翻过来,看了看伤处:“需要急救,我把他送走!鸿飞!医院在哪儿?”
“在、在……”高鸿飞答不出来。
“在石卡口,南电门左边1500米处有个中心医院!”章楠从高鸿飞身后跑出来连忙说。
“孙信厚你殿后,打完去医院集合!”尹瀚洋把王烟背到了身上,快速往外跑去,离他停置军车的所在位置,还有至少上千米。
“唔……”王烟偏开了头,才把血没吐在尹瀚洋的后脖子上。
“坚持住,坚持住!”尹瀚洋边跑边说,“我们a军战士是无敌的!”
王烟虚弱地笑了出来,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落在这个心爱的男人的后背上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王烟磕磕巴巴地问。
尹瀚洋回头瞄了一眼:“……面熟,啊对,你是……刘烟?”
刘烟……
王烟又吐了一口血来。
有的男人,你为了他翻越千山万水,为了他肝肠寸断,为了他宁死也要护着自己的清白,可是,他甚至连你的名字都记错。
“你是哪个队伍的?!”尹瀚洋怕他昏过去,一边背着他狂奔,一边问他。
“我是……爱洋军团的人。”王烟气若游丝,自嘲地笑着说。
“ayang军团?”尹瀚洋内心快速拼着几个字母,对这个部队不熟悉,他只是不停给王烟打气,“你一定要活着!坚持住!你们ayang军团的主将,一定希望你活下来!坚持住!不要放弃!”
王烟趴在尹瀚洋的后背上,眼泪一滴滴浸湿了尹瀚洋的衣服,听到他这话,突然觉得这十多年对这个少年的喜爱,都圆满地画上了句号。尹瀚洋没有辜负爱洋军团的人对他的喜欢。
王烟觉得心满意足了,慢慢地、欣慰地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