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睿诚咣当一声把变异人五月的食盆扔到仓库门口,飞溅起来的血水足有半米高,闻夕言抬脚连忙往一边儿躲了过去,说道:“哟,步副将今天比五月的脾气还暴躁啊。”
从早上起,各个部队开始选军中比较瘦弱、形似omega的alpha,用来推广玫瑰丝巾的时候,步睿诚就反应了过来,当时选中王俊来做这一实验,实际上是闻夕言对王俊这一战战兢兢的小王妃,无法言说的偏爱。
步睿诚越想越气,又没有立场说什么,便拿五月的食盆撒气。
“你明明知道毫无希望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步睿诚对闻夕言吼道。
“我做什么了?没事找事。”
闻夕言要往仓库里走去,步睿诚抬手按住门:“你是不是贼心不死,还以为你有机会?”
“没有,我只是顺水推舟,还个人情,倒是你,”闻夕言波澜不惊的目光扫过步睿诚,“‘明明知道毫无希望,为什么还贼心不死’,这句话原封不动还给你。”
闻夕言绕过步睿诚,推门进去了。
七月的昶洲,天气很热,步睿诚的额头、后背却凉丝丝地沁出了冷汗,原来闻夕言什么都知道。
步睿诚转过身,浑浑噩噩地朝烈日下的校场走去,只觉得心口发麻,浑身犹如置于冰雪之中。
这段时间,步睿诚找尽了各种理由出现在闻夕言身边,他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魔力,吸引着他一次次靠近闻夕言。闻夕言有种文化人的高傲在那儿,虽然文质彬彬,说话风趣,但喜欢嘲笑人,平日更是喜欢用“放牛娃”来叫步睿诚,步睿诚闷不吭声,找不到反驳他的词儿,毕竟医生不论在哪儿,都是受人尊敬的。
明明知道毫无希望。
是啊,两人无论是家世、学历、财力还是……性别,都可以说是天壤之别,水星不乏a与a的彼此凑合,可凭闻夕言的实力,又何须找个a来凑合。
步睿诚这种想法,与其说是妄念,更不如说是异想天开,也是对闻夕言的一种侮辱,闻夕言心细如发,又是学的什么心理学,连变异人五月在他面前都安静温顺得像条狗似的,又怎么会不清楚步睿诚对他生出了什么邪念?
他倒是挺能忍的,这么久,竟一直没说出口。
步睿诚脚步虚晃,似乎踩在棉花上似的,朝校场中央走去,一路上都在劝自己,算了吧、算了吧,不要好高骛远,不要自取其辱。
正这么魂不守舍地想着,后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仓库的门被踢开。
步睿诚转过头,只见闻夕言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朝他急速跑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步睿诚抢上一步将他抱了个满怀,朝后面看去,“他跑出来了?!”
“没有,”闻夕言喘得厉害,往后退了两步,表情有些不自然,“呃,我找点儿东西,工具。”
步睿诚看他奇奇怪怪的:“到底怎么了?”
说着要往仓库里走。
“别去,”闻夕言拦住他,犹豫半天,指了指仓库的方向,轻声说道,“里面很臭。”
步睿诚跟他对视片刻,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心中好笑。变异人五月来到这里十几天了,还从未排便过,想必里面的场景肯定很震撼,才把闻夕言吓得不轻。
“我自己解决。”闻夕言镇定地转过身,先是往左走,想去找扫帚,不一会儿又往右边走,想去找铁锹,正这么左右来回走,步睿诚握了下他的手腕,往后一拉,很不屑地说了句:“你算了吧,这活儿只有放牛娃会干。”
闻夕言天天穿着干干净净笔挺且散发洗衣柔顺剂香味的衬衫,外面是雪白的白大褂,在步睿诚看来,不亚于是个穿着礼服到处走的精致少爷,怎么能去做铲屎的事。
步睿诚找了个独轮车,装了不少从食堂后厨那里拿的烧过的木炭灰,戴着个口罩,大步往仓库里去了。
“活性炭,不错不错,老步,你用木炭灰来做吸味道的活性炭,这个处理方法很科学,”闻夕言又开始引经据典地讲解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摇头晃脑地说,“这是一种非常好的吸附剂,可以利用木炭或是竹炭,腰果、开心果的果壳燃烧后的碎渣也可以,它的颗粒越小,能过滤的面积就越大,所以说最好的活性炭是粉末状的,吸附效果最佳,老步,你这个活性炭的颗粒还不够小……”
“……要不你来?”步睿诚停下脚步,独轮车支在地上,不耐烦地看着在那指手画脚的闻夕言。
闻夕言身子一震,站那儿不动了,他低垂着眸,可不想再进去受到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刺激了。
步睿诚哼了一声,转身推着独轮车走了,脸上浑然不觉地带着笑。每次看闻夕言这矫情又骄傲的人受挫,他都忍不住想笑。
一笑,刚刚闻夕言跟他说的划清界限、‘明明毫无希望’之类的话,就全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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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过后,凯文逊和王俊终于下楼了,初次来潮后由alpha相伴度过,王俊有些不好意思,再出来时,他几乎害羞地不敢看人了,还好于总、尹桐和王珣都不在,方匀闭关不出,家里没有长辈,只同辈的人在这里。
“刘上将回来了,直接去了边界线看守,今天咱们三军都休息,不用换班了。”于浩海说。
众人都歇了口气,这段时间art的人不在,与阿诺德军事基地南北对峙的边界线由三个年轻少将来戍边,这既是对他们能力的信任,也是一种挑战,三军都严阵以待,生怕守不住这道门,好在阿诺德没有来犯,这段时间还算平安。
王俊要落座的时候,凯文逊突然指着他的椅子对袁真说:“拿个垫子过来。”
“哦,噢,好的。”袁真连忙跑进屋里去拿垫子。
凯文逊接了个电话,往一边儿走去。
这下王俊的脸臊得通红,他已经惴惴不安了一个上午,好在袁真、方倾、明月等人跟他如常说话,他度过了尴尬期,结果凯文逊这不长眼睛的人这么一说,他瞬时就想钻到地洞里去。
“给你,这个厚。”袁真把垫子铺到椅子上,把王俊按着坐下了。
方倾看他脸红得厉害,忍不住笑道:“你们可真待得住啊,足足七天,要这么久吗?”
“他说,要待够七天再出来。”王俊说道。
其实omega发情期的前三天是如被火烤一般非常需要,等到第五天时体温已经基本如常了,说是一周,只是让omega能得到更好的休息,但很少人真的能困在屋里待够一周不出去,凯文逊是个照本宣科的人,即使后面两天王俊已经没有需要了,他还胡说八道硬要上弓。
“我们五天,在洞里,”方倾想起大安岛的经历,简直是不堪回首,说道,“就跟俩野人似的,浩海给我烤鸟蛋吃。”
“我们,三天,”索明月扒拉着手指头数了数,“就出去玩了。”
“三天?”方倾和王俊同时一愣,方倾说道:“三天那还没完事啊。”
“就在我们大樱山下,那里没人,”索明月说,“地上铺着很多樱花。”
“原来还是在野外啊,会玩。”方倾说完,突然觉得这饭桌旁坐着的alpha,似乎逐渐往别的地方移,离他们仨越来越远,像是不敢听清楚他们说的话似的。
方倾正好奇地扭头看着这些躲躲闪闪的alpha们,于浩海用筷子尖拨弄了下方倾的头,似笑非笑道:“吃你们的饭,回去再聊。”
由于天气太热了,中午吃的是凉拌面,面条是过了冷水的,拌面的材料琳琅满目,足足有二十多道,像是五花肉炒酱,蟹黄酱,胡萝卜丝、过水的黄豆芽、绿豆芽,木耳,鸡肉酱丁,黄瓜丝,心里美萝卜丝,生鱼片,苦菊,生菜等等,看得方倾是眼花缭乱,捧着他的面条碗,不知道往里拌什么好了。
“没吃过?”于浩海一边问方倾,一边拿了个白色大瓷盆过来,往里面倒各种配菜。
“没有,”方倾老实地说,“见都没见过。”
“这位也没吃过,”尹瀚洋说的是旁边干脆拿着空碗等着的索明月,“等我拌完了分他点儿就行了。”
“噢,那我也等着。”方倾换了个空碗,也巴巴地等着从于浩海那里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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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文逊接的是塞西莉打来的电话。
“干嘛?”凯文逊说。
“哥,你帮我个忙,”塞西莉苦兮兮地说,“你那里有一个姓卜的,总给我发信息、打电话,好烦。”
“姓卜的?”凯文逊拿着手机贴在耳边,转过头,看到正不知跟谏中震说什么的卜奕,“卜大法官的孙子?”
“是啊,大法官现在就在咱们王宫里呢,”塞西莉的声音少见地有些忐忑,“不是跟我爸聊,就是跟姑姑聊,像是急着要把我定了,哥,救救我,我讨厌那个人……”
“他想得美!”凯文逊怒道,“你把他电话呼叫转移到我这里。”
“嗯嗯。”塞西莉答道。
凯文逊收了电话,回到座位里,把椅子重重地贯到地上去,环视一周,怒气十足地坐了下去。
自从刘章的事发生,现在于浩海和尹瀚洋都不能以平常心看待凯文逊了,原以为他只是个脾气暴躁、年轻气盛,但在军事上颇有建树的王子殿下,谁知道他连培养死士、搞暗杀那套玩得也很溜,这让于浩海和尹瀚洋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我放了四五种了,”王俊捧着盛满面条的碗,一个个问凯文逊,“这个毛豆你吃吗?”
“不吃。”凯文逊说。
“芹菜丁呢?”
“不吃!”
“茼蒿呢?”
“茼蒿跟芹菜有区别吗?”凯文逊不耐烦道,“不吃!”
方倾站起来了,他和凯文逊中间只隔着王俊,所以他伸长胳膊、绕过王俊,朝凯文逊的后脑勺狠狠地拍了一掌:“你爱吃不吃!”
索明月也冷冷地斜着凯文逊,骂道:“矫情狗子。”
于浩海和尹瀚洋脸色皆是一变,于浩海伸长手臂环住方倾的腰,把他拉开,离凯文逊远点儿,尹瀚洋也连忙把索明月挡在身后:“他不是故意的!”
凯文逊摸了摸后脑勺,奇怪地看着这兄弟俩。
“您……大人有大量,”尹瀚洋扯出一个笑来,“不要跟omega一般见识。”
“放开我,”方倾纳闷道,“咋了?不能打啊?”
于浩海揪了下他的鼻尖,瞪着他:“王子殿下……那么尊贵,你怎么能打呢?”
“我这又不是第一次打了……”
凯文逊却明白了,刘章的事,于浩海、尹瀚洋肯定都知道了,他也没多做掩饰,只是看他们俩这一副生怕自己动他们夫人的样子,有些可笑。
凯文逊冷笑道:“第一,我不对付别人的omega,第二,别人也休想打我妹妹的主意。”
这一提妹妹二字,邻桌的卜奕筷子立马不动了,可这一桌的于浩海和尹瀚洋,却同时看向了刘赢。
刘赢正低着头吃饭:“……”
尹瀚洋笑道:“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了啊。”
“癞蛤/蟆就别琢磨天鹅肉了,我嫌弃。”凯文逊冷冷地道。
于浩海看了刘赢一眼,又瞥向凯文逊,不知道为什么凯文逊突然提起这事了。
“你知道难受了?”尹瀚洋忍不住幸灾乐祸,“我知道你跟王俊在一起时,就是你现在的感受。”
“我怎么了?!”凯文逊叫道。
“那刘赢怎么了?!”尹瀚洋一拳砸到桌子上,“公主要是就看上刘赢了你也没招!”
“你敢吗?!”凯文逊站起来瞪着刘赢。
刘赢轻轻地叹了口气,将筷子平整地放到碗边,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说:“我不敢。”
“那不就得了。”凯文逊坐了下来,他本来要敲山震虎,震一下邻桌的卜奕,没想到先把这边的刘赢震了出来,他才想起来上次军情汇报时,于凯峰提了一嘴,说刘赢和塞西莉公主很般配。
般配个屁!妈的,到底多少人惦记我妹?操。
午饭过后,于浩海收到了塞西莉公主的信息。
塞西莉:糟了,我可能难逃一嫁,与其束手就擒,不如主动出击。
于浩海:你哥已经给你扫清障碍了。
塞西莉:可我也不能总麻烦他啊o(╥﹏╥)o浩海,我要看猴。
这不是塞西莉第一次说这话了,自从上次于浩海拍了刘赢照片给塞西莉发过去又撤回,塞西莉就经常对于浩海说“拍一下他,我要看猴”。
于浩海因为刚才凯文逊的话,心情不怎么美妙,回道:“不给看,你不文明。他是我的副将,凭啥给你看?”
塞西莉:……那我文明看猴。
于浩海看到凯文逊带着卜奕和谏中震,把刘赢堵到墙脚去了,正指着他说三道四,各种“癞蛤/蟆、癞皮狗”地骂着,凯文逊不能跟卜奕撕破脸,正好就着这个刘赢来宣泄,既是说给刘赢听,也是说给卜奕听。
“我妹的手机已经被我接管了,你所有发给她的信息和打给她的电话,”凯文逊说,“我都能看到、接到,你明白吗?!”
“明白。”刘赢往后靠着墙,脸上闪过几分无奈。
远远地,于浩海正和塞西莉视频,把这一幕都拍了进去,给塞西莉实时转播。
“我哥在那儿干嘛啊?比比划划的!”塞西莉惊叫道。
“你哥正在霸凌我的副将。”于浩海平静地说。
凯文逊一行人走后,刘赢原地站着不动,于浩海喊了他一声:“给你个东西!”
刘赢转过身:“什么啊?”
手机已经呈一条抛物线,扔了过去。
刘赢接到手里,往屏幕上看。
“哎哎,把我转过去,倒了!”塞西莉喊道。
刘赢把手机转过去,看到了画面里的塞西莉公主,一头棕色波浪大卷发,垂在胸前,穿着红色格子白色蕾丝的连衣裙,雪白、精致的脸蛋,晶莹剔透的大眼睛,跟童话故事里的洋娃娃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憨憨地笑了。
塞西莉一愣:“你笑什么啊?”
“啊,”刘赢连忙收起笑容,“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啊?”塞西莉问。
“我对不起……”刘赢说,“我不该笑。”
塞西莉看他浓黑的头发下浓眉大眼的俊朗模样,笑了起来。刘赢一看洋娃娃竟然会笑,也跟着笑了。
“你笑什么啊?”塞西莉又发问。
“啊,对不起。”刘赢挠了挠后脑勺。
“你对不起什么啊?”
“我不该笑。”
塞西莉咯咯地笑了,一时之间不知道两人谁更像复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