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的发生与发展,对患者的各个器官会造成程度不同的伤害,而它的产生往往是有迹可循的。优秀的医生擅于抓住最主要的致病机理,从源头上解除患者的病痛。方倾就是这样一个很会抽丝剥茧、触类旁通的人,所以他在抓住了几个关键词之后,就逐渐地去拼成一张网,了解大人们的事情。
袁真说他的父亲厉庭在以前圈养omega的学校里任职,“亲眼看到”方倾的omega父亲青羚“是怎么”……
后面袁真发现上当就没说全,没下文了。
方倾思索着,自己的父亲青羚和尹桐是同班同学,看后来两家的相处,估计当时也是关系不错的同学,而跟李茉莉交恶的原因,可能也是因为父辈,那么说,李茉莉的omega父亲也是青羚爸爸的同学?
李茉莉的omega父亲是谁?
方倾坐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看到卧室里办公桌上于浩海那台笔记本电脑,有些蠢蠢欲动了。
自从于浩海他们离开,方倾就常常睡在这个房间里,一个是有于浩海的东西和被子里他的味道,方倾觉得安心,再就是他的研究室也在里面的画室,方倾在这儿无论是做研究还是睡觉都很方便。
以前在新兵营和于浩海对坐办公的时候,他也从没有动于浩海笔记本电脑的念头,可如今要查李茉莉的父亲,就只能用他的电脑了,于浩海是少将,笔记本电脑里有内嵌式秘钥,可登陆军事内网,那能查到所有军官和将军的履历。
方倾搓搓手,从床上下了地,坐到了于浩海的位置上,打开他的笔记本电脑。
果然是要开机密码才能登陆。
方倾叹了口气,这密码可怎么想啊?
刚在一起的时候,那时方倾还在医院里上班,有一次于浩海去找他,坐在他的对面,看到他输入密码时就笑了,说道:“85%以上的人会用名字和生日的组合来做密码,小方医生,你这太容易破解了吧?”
当时方倾狡辩道:“我这个人坦坦荡荡,电脑里没有秘密,无所谓。”
“噢,”于浩海点点头,腆着脸笑道,“其实我也没有秘密。”
也许因此,于浩海的密码就变得简单了?
方倾想着于浩海的生日,试着按自己的密码逻辑输入:“mr.yu-0920”。
显示密码错误。
方倾再接再厉,输入了“mr.yu_0920”
密码错误。
“mr.yu-0920”
难道不是于先生,是于将军?
方倾又输入了“general.yu-0920”和“general.yu_0920”,都提示错误。
他觉得于浩海既然嘲笑自己的密码编写方式,那就不大可能是姓名+生日了,那能是什么呢?
方倾趴在桌子上,对着笔记本电脑开始乱试了,什么“猫咪最可爱”“最爱方咪咪”“咪咪是唯一”之类的短句,越试越想笑,最后他几乎绝望,觉得不可能打开这台电脑时,脑子麻木地输入了自己的常用密码——“doctor.fang-1126”。
蓝天、白云、绿草地,干干净净的电脑操作界面出现了。
“……什么啊,”方倾愕然地张着嘴,“所以你直接用了我的密码?”
他对着电脑无声地笑了,于浩海是个蔫坏逗趣的人,看来他觉得直接跟方倾的密码一致,才更能体现他的“没有秘密”,他的“坦坦荡荡”。
方倾笑着打开电脑里的a军绿色浏览器,登陆了少将以上才有权限查询的内部服务网,对着搜索框,想了想,输入了李茉莉父亲的名字,李传光。
“不愧是大将军,履历这么老长……”方倾一页页翻着,看下面的进度条,有8页,都是李总带领air创下的赫赫功绩,“啊,这里有家庭关系……omega夫人,名字叫做程云,咦,年纪很大啊,五十四岁了……”
对哦,李总就比于总大了接近20岁,那他的夫人……跟自己的omega爸爸青羚也压根不是一代人啊!
那青羚尚在学校的时候,怎么能招惹到已经成家且生了双生子的李夫人程云呢?
方倾皱着眉头思索着,还是想不明白,他干脆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李茉莉的名字。李茉莉虽然兵役短短三年,但战绩出色,去年春天提的少将,曾用名“李诗雅”……
“李诗雅?怎么这么耳熟?好像是个明星,”方倾滚动着鼠标往下看,“凯旋门反水,斩获200条军火交易内线……”
“靠,”方倾看着电脑里新闻图片中,那大波浪发腰肢纤细、美得不可方物的omega艳星李诗雅,惊得瞪大了眼睛,“这、这原来是李茉莉?!”
方倾把李茉莉的履历看完,决定下次见面一定要恭恭敬敬地叫他“李少将”,这反复横跳把黑白两界大佬玩弄于股掌之中,也太牛逼了,实在是军中楷模,omega的杰出代表。
不过……这样擅于玩弄alpha的人间富贵花,这些年都没拿下浩海,浩海真的很棒啊……
方倾又傻乐呵起来。
不对不对,方倾摇摇脑袋,清醒一点儿,要找父亲青羚和这老李家的恩怨。
方倾把李茉莉、李传光包括李传光的儿子们李可李艾全家都看了个遍,都没找到青羚和他们的交集,按袁真的意思,他父亲厉庭只是个目击者,目击了青羚做了什么于是迁怒方倾,那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难道不是青羚本身的事,而是……方院长水性杨花?
方倾知道父亲青羚性格霸道,为人彪悍,早年于总平定了翟晨之后,方匀只是art的军师,虽然军衔至上将,但和平了之后,他只在驻地东郊开个破诊所子,因为出色的医术和价格公道的医药费导致大批患者慕名而去,原驻地名流医生们开始抱团,有针对性地挤兑方匀,这时青羚出马了,将其中几个始作俑者的缺德事弄得人尽皆知,让他们全方位社会性死亡,又不计前嫌,与玛格列特公主交好,蹚平了方匀前进的道路。
方匀从“方医生”到“方院长”的路上,虽然他的医术无可辩驳,但方夫人可谓是用尽权谋助他走到今天的位置,至今水星第一医院的人也是说方院长和蔼可亲、为人亲切,但只要方夫人莅临驾到,水星医院连绿萝盆栽都是精神抖擞、全面戒备的。
难道……李总的夫人程云先生,暗恋过方院长?
方倾在这儿狂开脑洞,不然很难解释青羚朝李家发难的原因。
青羚表面对方匀很傲娇,但方倾看得出来,青羚非常爱方院长,独占欲是恐怖的,至今方院长身边的助理医师都没有omega,全是一水的alpha,方倾只能从这个角度去揣测长辈们的故事。
“喂?”青羚接到了方倾打来的电话有些吃惊,“方倾?有事吗?”
“……这问的,我是您亲儿子还不能打电话啦?”方倾笑道。
“臭小子,你从出去就没给我打过电话啊!”青羚训道,“怎么样?浩海他们回去了吗?”
“还没,”方倾问,“你怎么知道?噢对,老方每天给你打电话。”
“嗯,你突然找我,是有事吗?不要担心,他们有于总坐镇,很快就会凯旋的,”青羚安慰道,“你不会像那些软弱的omega似的,丈夫一走就哭哭啼啼的吧?”
“当然没有!”方倾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得振作些,虽然这几天他也没少哭,“爸爸,我想问你哈,那个……李总,你知道吗?”
“李传光?知道啊,air总指嘛。”
“嗯,那个……”方倾吞吞吐吐道,“他夫人……漂亮吗?”
“他夫人?”青羚回忆着,“程什么来着,程云?没有什么印象,好几年没见了,他们定居在文煜岛。”
“噢。”连名字都是才想起来的,方倾叹了口气,看来不是。
“怎么突然这么问?”青羚这人脑子转得快,立刻明白了,“啊,我知道了,他家的老来子你见到了吧?叫什么小茉莉的,那个孩子据说很厉害……啊,难道,你想问的是李茉莉,李茉莉怎么了?他跟浩海关系好?是朋友?他喜欢浩海?”
方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还没套出什么话来,却被爸爸先猜到了一些事情。
“方倾,你是不是乱吃醋发疯了?不要这样!”青羚斥道。
“我哪有!”方倾叫道,“我就算有,那也是跟你学的!”
“跟我学更不好!”青羚说,“我听你爸说你在昶洲没少惹祸,不可以的知道吗?你一定要善待尹桐,也一定要对浩海好,这样,我们家才能……”
“才能什么?”
“没什么,你别打听李夫人了,李夫人怎么样不代表李茉莉怎么样,”青羚嘱咐道,“你要不就和人家公平竞争,千万不要动歪脑筋,更不要伤人性命!”
“伤人性命?”方倾脑中浮现李茉莉扛着灭火器朝他冲过来的那一幕,“他伤我性命还差不多……爸爸,你有没有得罪过他们家啊?”
“当然没有,我跟李总还是air根本不熟。”
“哦。”
“你为什么这么问?”青羚纳闷道。
方倾闹心道:“为什么每次我问你什么,你都要问我‘为什么问’?”
“你这问题很奇怪……”
“我挂了!”方倾把手机关机了。
从小他就对方匀爸爸和青羚爸爸很无语,他自认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是对上方匀和青羚,他觉得自己像傻子,一家三口无论是打哑谜还是打扑克,方倾永远都是输的那个,方匀和青羚总以取笑他为乐。
唉,一家三口,他的智商最低。
方倾挠了挠头,觉得这事无从查起,也许李传光这条线本身就是错误的,而是应该回到最开始,袁真说的,青羚在学校发生的事。
已知青羚的同学是尹桐,青羚和尹桐关系不错,然后他们别的同学……啊,方倾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怎么忘了他们还有一个同学啊,那个同学还是尹桐最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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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啊?”王俊看到方倾手里攥着一个银色的手铐,咔咔地在手里摆弄着,朝自己走来。
“这是我弄的新型手铐,”方倾朝他笑嘻嘻的,“过来让我铐一下。”
“铐我干啥啊,”王俊往方倾手里看了看,“跟普通的手铐没啥区别啊。”
“过来吧你。”方倾拉过王俊,手铐一边铐在他的左手上,另一边铐在双杠中间。
“我让你帮我看看呼吸器,你没给我看,还铐我。”王俊的手陡然被挂住了,肉乎乎的手指一张一合的想从里面拿出来。
“呼吸器在兜里吧?”方倾伸手从他裤兜里掏出那个粉色的呼吸器,摆弄了两下,“没坏,就是长时间不用,吸嘴卡扣不灵活了。”
“噢,方倾,我还有个事想问你。”王俊看着他,犹犹豫豫地说。
方倾心道我还有事问你,你倒先问了:“你问吧。”
“我上个月是6号发情的,这个月今天都13号了,还没发情,我是不是生病了?”王俊说。
“咱们在这兵荒马乱的时期挨个地方跑,有些紊乱是正常的,推后还是提前个十天,都在正常范围内,”方倾说,“我还跳了一个月呢,没事,没来更好,省得麻烦。”
“噢,那,我有时希望它来的话,咋办?”王俊的眼眸垂着,好像不大好意思。
“我懂了,”方倾笑道,“殿下要等着你的日子吧,哈哈,没想到他还挺绅士的……也有催促发情的针,但是我们做医生的都不建议打,顺其自然吧,他现在还没回来呢,你要是现在来了就得打抑制剂了。”
“嗯,我知道,”王俊叹了口气,说,“他没走的时候天天问我‘来感觉了吗’,我都急得不行。”
“哈哈哈哈!”方倾笑得捂着肚子,“越着急越不来啊,压力别太大了。”
“嗯。”王俊说,“你铐完了吗?把我放了吧。”
“王俊,我也有事要问你,”方倾认真道,“你爸爸……阮叔叔,跟我爸爸还有尹桐爸爸是同学吧?”
“是啊。”王俊回答。
“我爸在学校发生过什么事吗?还是得罪过什么人?袁真的爸爸在学校当时是生活老师……”
“不知道。”王俊说。
“……你知道,不然你会问我‘发生什么事’‘得罪什么人’,而不是上来就说不知道。”方倾看着王俊。
“我真不知道,”王俊赶紧摇头,“大人的事,小孩不知道。”
方倾见他眼珠转着,有些恐慌,连忙撇清关系的样子,更是疑惑了:“告诉我,王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爸在学校怎么了?!”
“我不知道!”王俊挥舞着胳膊,“铐得我手腕疼了!放开我!”
“王俊,你看这个呼吸器,”方倾把那粉色小巧的呼吸器握在手中,“我一使劲,它就碎了。”
“啊不要!”王俊央求道,“这里没有卖的了!我出来时就拿了这一个,没得换了!”
“那你说不说?”方倾装出使劲的样子,“王子殿下没有这个东西可就惨了……”
“我说,我说,”王俊可怜巴巴地,“那你不能说是我说的,我爸会骂我的。”
“你说。”方倾后背沁出了汗来,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件事不是小事。
“你爸爸……欺负尹桐爸爸了。”王俊小声地说。
“……啊?”方倾愣道,“怎么可能?他怎么欺负的?”
“就像你现在对我一样,”王俊委屈地晃晃被拷着的手腕,“霸凌了。”
方倾整个人呆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不能啊,他们很好啊,这些年我爸逢年过节每次都给尹桐爸爸置办各种各样的礼物,比给我们父子还上心……”
“我爸说那是补偿,”王俊说,“补偿尹桐爸爸小时候失去的东西。”
霸凌?补偿?
尹桐看起来那么与世无争、那么善良,父亲为什么霸凌他?难道……难道是方院长喜欢过尹桐?
不能啊,方院长说过只喜欢过青羚,对他是一见倾心!所以我才叫方倾。
那是什么原因?难道是青羚爸爸喜欢于总?
啊,是了!青羚爸爸从没有掩饰过对于总的钦佩和崇拜,方院长时不时地酸言酸语一番,方倾还以为是他们夫夫的情.趣,就像青羚也时不时开公主和方院长的玩笑一般,可如果不是简单的玩笑话,那当年这件事应该很严重啊……
“王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倾严肃地问道,“当年桐桐爸爸他们还是施行的ao结契计划,于总和桐桐爸爸是自小结契的吧,那何来我爸补偿尹桐爸爸小时候失去的东西这一说呢?我爸又不是于总的结契omega!”
“我也不知道,就听这么说过,后来我又问的时候,我爸不让问了,还不让我瞎说。”王俊胆战心惊地说。
方倾转来转去,突然从记忆中想起一件事,确切地说,是一个名字。
那是他还牙牙学语的时候,坐在小车里,父亲方匀在书架中找书,青羚在一边冲奶粉,方倾咿咿呀呀地说着话,突然吐出了“乌、乌莲”这个词儿。
方匀转过了头,微微地蹙起了眉,看着儿子和妻子。青羚连忙走过来把方倾抱了起来,表情是少有的紧张和慌乱,朝方匀保证道:“不小心学到了,我再也不跟他说了。”
方匀:“青羚,你……”
青羚抱着方倾转身走了出去。
那是很少见的,一贯在方匀面前颐指气使的青羚,有这样难堪和惧怕的样子,所以方倾印象深刻。
记忆里,方倾总模模糊糊地记得,青羚哭着偷偷祭祀过这个叫乌莲的人,方倾逐渐懂事后,青羚就不再这么做了,久而久之,方倾也把这个名字抛到脑后。
方倾回头往于浩海的卧室里跑去。
“方倾!方倾!”王俊喊道,“你先把我放了啊!”
乌莲,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方倾从于浩海笔记本电脑里输入了“乌连、巫帘、呜莲”,试了几次,才终于打开了词条“乌莲”的个人履历。
“年轻时在bate叛军翟晨那里做过间谍?”方倾支着下巴看着这冰冷简略的文字,“那不跟李茉莉似的吗?卧底三年回来后,官至大校,掌管当时的皇家omega学校……是当时的校长,啊,跟于总有联系啊,1992年与于凯峰合订‘omega菁英计划’,omega考试合格后能够走出校园工作以及参军……原来这位乌莲还是omega的先驱者啊……这、这怎么后面就贪污腐败坐牢了?最后还在与翟晨的决战中身亡了?”
“……等会儿,这个贪污腐败的检举人……是于总?”方倾越看越迷惑,前面俩人还合作过,后面于总就检举他了,而父亲青羚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方倾一页一页往后翻着,映入眼帘的是第一届菁英计划的成绩单,方倾从第一名的位置上,看到了父亲青羚的名字。
“爸爸真是牛逼,”方倾感慨道,“一如既往的一骑绝尘……啊,桐桐爸爸是第七,也不错啊,难道是因为学习的竞争对手,爸爸才对尹桐爸爸……不至于啊,那要霸凌也应该是霸凌第二第三名,第七名离得还远……”
方倾越想头越大,再往后翻,就是乌莲的照片了,自来卷棕色头发、蓝眼睛,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眼角眉梢带着不屑和傲慢,是个美人啊,而这张戴着手铐笑着从法庭离开的照片……
好像青羚爸爸啊。
方倾一时呆住了。
他足足愣了有十几秒,才如梦初醒般从房间里跑了出去,去到父亲所在的小白楼里。
方匀刚查完房,走了出来,看到方倾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来了?!刚才为什么把王俊铐在双杠上?还是厉庭把他救下来的,你这孩子能不能有一天老实的时候……”
“我像我爸还是像我爷爷,都不会老实,”方倾倔强地说,“您不是很清楚吗?”
方匀把听诊器从脖子上摘了下来:“……你爷爷?”
“是,我爷爷,乌莲,”方倾一字一顿道,“爸爸,我已经知道了,把那些事情都告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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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方倾和方匀对坐在空无一人的诊疗室里,相继无言。
方倾的泪水滑到了腮边,他抬手一把抹去了。
“方倾,这事与你无关,我们并不想告诉你……”方匀道,“以后你跟浩海相处,也不该有这样的心理负担。”
“怎么没有?”方倾哭道,“就昨天晚上我在食堂里,尹桐爸爸还拿着两罐调料瓶,问我哪个是花椒粉哪个是胡椒粉,他看不懂上面的英文!我跟他相处时就很奇怪,他看起来像没读过几天书的样子……我还想于总是不是只专心打仗,没有额外的钱供他的结契omega读书,原来真相是这样!”
“这是乌莲的贪心造成的,他一心想要于凯峰做他的儿婿,你爸当年并不知情,他一直以为他的结契alpha是于凯峰!”
方匀吼完,又像是恳求似的,说道:“你爸身体并不好,这么多年为了医院不停操劳,他的哮喘也没好利索,你是知道的,我不想你再因为这陈年往事去责怪他。”
“你总是护着他的……”
“废话,他是我老婆,”方匀扯了扯领带,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乌莲是自愿赴死的,算是偿了他的罪孽,老统帅也是被尹桐开枪吓得病亡的,当年犯错的人都得到了惩罚,没有必要再抓着往事不放手。”
老统帅是这样的人……怪不得浩海那么痛恨王室。方倾闭了闭眼睛,前因后果都联系上了,而李传光作为于凯峰的忘年交,对当年的事不但知道,还是于总逼宫王室的协作者,所以李茉莉对自己恨意这么大,在他们看来,我就是浩海一家仇人的孙子和儿子啊……
“我爸当年……都怎么对尹桐爸爸了?”方倾问道。
“反正……尹桐九死一生吧。”
方倾握紧了椅子扶手:“……”
“你想象下,一个不构成威胁的袁真,一个从没得手的李茉莉,你都看他们不顺眼,当时尹桐在你爸看来就是个破坏结契关系的第三者……”方匀说,“于总为了尹桐别说万贯家财,当时老统帅要拿回他的将军印,于总都愿意放弃,这些你爸看在眼里,怎么接受得了……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我会想杀了他。
方倾扶了扶额,也许,这就是遗传基因导致的性格?他骨子里的执着和疯狂,是不亚于父亲的。
“这些……浩海都知道吗?”
“应该知道,于总只有跟大儿子喝酒才会放任自己喝醉,喝醉了以后问他什么都说,浩海是个心机很深的孩子,早就知道了,”方匀叹了口气,回想起于浩海的小时候,“那时他七八岁,我每次从驻地医院去赫特岛,他都很兴奋地跑过来看我身后,以为我能把你带去玩,三次四次都找不着你,他就不期待了,知道我不会把你带去了。”
方倾想到那一幕,心里发酸:“他肯定很失望。”
“是啊,”方匀忍不住笑道,“这小子估计恨了我好几年。”
“你是怕我被art的人孤立吗?”
“有这个担心,毕竟当时事情过去还没几年,你们也都小,现在已经过去20年了,大家也都明白,我们是我们,你是你,浩海不会迁怒到你身上,”方匀双手交握着,有些忐忑地看着方倾,“儿子,你怪我们吗?”
“不,”方倾摇了摇头,“日子还很长,你们还不清的,我将来也许能还清,我就是……很想念浩海。”
说着眼眶又不禁热了起来。
两个家庭背后的故事竟然是这样,他所想象的青梅竹马和门当户对都不存在,而是父亲偷走了浩海的父亲一段本该无忧无虑的人生。
他想起浩海对他说过的话,“因为世上有我,才有了你”,“你是因为我,才出生的”,方倾当时还以为于浩海是情到浓时说的傻话胡话,如今细细想来,竟都是大实话。
“快回来了,”方匀说,“根据最新线报,出发前预测只能拔四个营地,浩海已经拔了六个了,叛军见到他出现了,这一仗就结束了。”
“为什么?”方倾问道。
“浩海有个习惯,一定要取对方行动主将的人头,阿诺德那边的人都很怯他,”方匀说,“算一算……他都斩获了敌方五个主将的人头了。”
“……六个,”方倾想起大安岛的叛军首领卡瑞拉,“他确实是看到敌方主将就挪不动步了,不斩对方的头不罢休……可这、这不是很危险吗?一旦对方主将比他还要强,那……”
“比他强的很少,刘延川说过,哪天要是阿诺德跟他撞上了,也许仗就打完了,”方匀轻笑道,“我们对小于总都很有信心。”
“我们刚在一起时,你强烈反对,是不是因为他这种性格?”方倾后知后觉地问。
“……是,”方匀沉重地点了点头,“你刘叔叔、蒋叔叔、文叔叔,包括我,对他都心生惧意,他杀第一个主将时是虐杀致死的,手段很残忍,俩人绕着荒山跑了七天七夜,那时他才12岁,初生牛犊,却像个小狼一样狠。”
方倾很难把于浩海跟父亲说的那个人联系到一起,只是摇了摇头:“浩海很多时候都是温柔的。”
这一天夜里,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尹桐像往常一样在厨房里准备明天早上的食材,方倾掀开帘子,对他笑了笑,找了个椅子坐在那儿。
“渴了吗?”尹桐问他。
“不渴。”方倾道。
尹桐还是倒了一杯果汁,递到了方倾手里。
方倾喝完,还是在厨房里待着不出去,默默地看着忙来忙去的尹桐。
这把尹桐都给看毛了,平时孩子们跑到厨房里,无非是渴了或是饿了,看到尹桐都会立马说出自己的诉求,方倾却坐在这里什么都不说也不要。
过了一会儿,尹桐好像终于明白了,他笑着告诉方倾:“这几天没有活虾了,炸不了虾片,等后天新的食材运过来,有鲜活的虾,到时给你炸虾片……”
方倾一把搂住了尹桐,尹桐那么瘦弱纤细,抱在怀里只盈盈一握,他想到尹桐童年时所遭遇的一切,忍不住哽咽道:“爸爸,对不起……”
穿过漫长岁月的这声道歉,虽然是由儿子替代父亲说出口,却不知道能不能让早已宽容原谅一切的尹桐,能觉得安慰一些。
“对不起?”尹桐纳闷道,“对不起什么啊?”
方倾吞吞吐吐道:“前几天……我把你儿子的脸给挠了……对不起……”
“哈哈……”尹桐笑着抱住他,一下下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你挠他就说明他做错了,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