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半径不到5毫米的小石子,嗖的一下,以抛物线的形式,打到了尹桐的卧室窗玻璃上。
不到三秒,一张纯白如雪的小脸露出了一半来,睁着一双顾盼流离的眼睛,好奇地往楼下看。
“哈哈哈……”尹瀚洋抬头,看到索明月那一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朝他招手,“下来!”
索明月往床上看了看,尹桐正好好地躺在被窝里睡觉。今夜是王俊和王子殿下的订婚日,王俊夜不归宿,方倾也被凶巴巴的于浩海拖走了,独留自己陪伴着尹桐,索明月很犹豫。
“不折腾你!”尹瀚洋压低声音朝他喊,蛊惑他,“就玩一会儿,一会儿就让你回去!”
索明月不犹豫了,抱着平安炮,从卧室里悄悄地溜出去,关好了门,轻轻走下了楼梯。
“靠,这东西怎么在你这儿?”尹瀚洋接过了重重的平安炮,低头摆弄了几下。
“王俊骗王子说,大喜的日子这炮放到卧室里不吉利,悄悄给我了,让我拿给你,”索明月说,“他说你这几天都没摸到这个炮。”
“可不咋地!凯文逊那狗比一直霸着,谁都要不下来,”尹瀚洋恨恨地说,“我爸说用不了就得还给我哥了。”
“那你能用吗?我觉得挺沉。”索明月说。
“一会儿试试,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这地方不是什么新奇的地方,索明月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里厮混,那就是后厨和食堂。
炉子是小火儿,上面慢炖着一个白瓷砂锅,一阵阵清新香甜的气味从锅里传出来。尹瀚洋让索明月在桌子旁坐好,他拿着个汤勺从里面往外舀汤,放入一个窑碗里,一边盛一边说:“凯文逊说的那个什么omega喝的汤,有什么了不起,小爷也会煮。”
放到索明月面前的,是一碗黑棕色的汤,上面漂浮着几颗龙眼、红枣还有枸杞。
“尝一尝。”尹瀚洋坐到他对面,一双神采飞扬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索明月捧着碗喝了一大口,抬起头来,眼睛笑弯弯的,对尹瀚洋说:“甜甜水,好喝。”
尹瀚洋哈哈笑了起来,索明月刚会水星的普通话,经常自创词语,比如说白天指着喇叭花对尹瀚洋说的“紫紫花”,所以这四物汤便是“甜甜水”了。
“那多喝点儿,我煮了一锅呢。”尹瀚洋道。
“嗯。”索明月低头继续喝汤,把里面的红枣枸杞也都捞起来吃了。
“本来我只觉得你缺心眼,谁曾想,方叔叔说你就‘没有不缺的地方’,唉,”尹瀚洋叹道,“你这么瘦,前段时间还给你那混蛋哥哥输了那么多血,这什么时候能补回来啊?”
“没事,”索明月摇摇头,“不疼不痒的,没感觉。”
“不是疼了痒了才是病了,身体虚弱也不行,”尹瀚洋看着低头认真喝汤的索明月,问道,“明月,我是不是很粗心?有时候,我会忘了你是个omega。我哥对大嫂很好,凯文逊那个人很护着他自己的人,对王俊也不错。”
索明月看向尹瀚洋,听着这话,知道他又陷入了自责的情绪中,那个医生说的什么体检报告,他好像考得很不理想,弄得尹瀚洋半夜把他拉出来,亲自下厨煮汤,给他补身体,凡事最怕比较,一比较,尹瀚洋就惶惶然,觉得自己做得很不好。
“不是你的问题,我挑食,海盗也没有很营养的食物,不怎么讲究,”索明月伸手轻轻抚摸着尹瀚洋放在桌子上的手背,“以后我注意,不要担心,谢谢老婆给我煮的汤。”
这话说的,海盗头子的气势逼人,尹瀚洋忍俊不禁道:“那,老婆再给你盛一碗?”
“好。”索明月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
又是一大碗甜汤喝完,索明月的小肚子都鼓起来了,尹瀚洋牵着他,带着平安炮,找一处沙滩平地,准备练习。
“我得先找个地方让你待着,”尹瀚洋说,“这里面是墨水,风一吹弄不好就扬一身。”
索明月点点头。
尹瀚洋闭着眼睛感受了下风向,把索明月支配到一棵很远的树下,然后侧着身,平举着平安炮,开始找最佳的发射角度,并给索明月讲解:“这东西考察的不是枪法,而是在心里测风速,预判它的覆盖面积。”
“哦。”索明月说。
尹瀚洋笑道:“一听你就不感兴趣。”
“都没有子弹,”索明月吐槽道,“没有子弹的能叫枪吗?”
“所以它叫平安炮啊,”尹瀚洋道,“它是个炮,不是枪。”
“哦。”索明月依旧懒洋洋的。
尹瀚洋忍不住笑了。
“别笑,别分心,”索明月说,“我听方倾说,这个是有什么算术题可以心算的。”
是可以心算,可你老婆我不会算啊……
尹瀚洋举着平安炮,在那儿站着,一筹莫展,只能靠风吹过海面的涟漪、鬓角头发的浮动,左右脸侧的温度,来细细地感受着风的方向和速度。
从小到大,他都是靠极为出色的射击成绩一路拉高他的总体平均分,在于浩海认为射击到了96分以上就可以不再练习的时候,最顶尖的神枪手如尹瀚洋,则追求99.1分和99.2分之间的微小差距,为此耽误了那么多学习别的科目的时间,被于凯峰揍了好几次。
可不感兴趣就是不感兴趣,尹瀚洋对射击、搏击以及战术理论分析都很有兴趣,就是对更严谨的如数学这样需要沉下心来的科目毫无兴趣。
他在那比划了半天,一炮也没放,索明月坐在树下,安静地看着尹瀚洋。
草丛里一只不识趣的小青蛙,突然“呱”了一声。
在安静的夜空下,在尹瀚洋聚精会神地瞄准时,这叫声很突兀,也很好笑。
尹瀚洋立刻笑了出来,警告那只青蛙:“给我闭嘴,不要影响一个天才射击手在这儿放炮。”
索明月支着下巴,温柔而宠溺地看着尹瀚洋。其实他偷偷地思考过,为什么和尹瀚洋相比,无论是新兵营的长官们,还是于总,以及这里art的众人,大家都更相信于浩海这个哥哥,更信赖他,也更对于浩海委以重任。
从私人的角度来说,在索明月心里,尹瀚洋嫉恶如仇,天资聪颖,而且伶牙俐齿,反应极快,绝不输给于浩海和凯文逊,但相比较那两个人,尹瀚洋却是在目前的局势中最容易被边缘化的那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天性好动,有些坐不住,同样的一件事,如果是于浩海和凯文逊说出来,会让人信服,可尹瀚洋说出来,却让人不确定,有时,甚至以为他在说笑。
每到这时,尹瀚洋便生气了,立刻开启“小爷不解释”“小爷爱谁谁”的保护屏障,愈发混蛋起来了,在“为什么抢别人的船”事件里,如果不是哥哥出来转圜和调停,估计于凯峰当着众人的面就要揍尹瀚洋了。
索明月是管辖44座岛屿、广阔海域的新任海盗首领,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心里明镜似的,尹瀚洋在仕途中,是很容易被忽视和欺负的,即使他的哥哥会看顾着他,可像孔雀旗和少将的事,有时于浩海都没法处理时,尹瀚洋就只能忍下了,可他忍了,不代表他就会甘心。
毕竟,是个心高气傲的alpha啊。有时索明月看到尹瀚洋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会觉得很心疼。
那只小青蛙又说话了:“滚,呱。”
“操,”尹瀚洋把平安炮扔到地上,转身跑到草丛里去翻找起来,“我非把你这聒噪的青蛙揪出来不可。”
不一会儿,他真的抓住了那只小青蛙,将它撇到了沙滩上,索明月吃惊地看着它。
尹瀚洋故意逗索明月,手指着青蛙的头,像模像样地教训道:“我知道是我吵醒了你,你很不爽,你很想睡觉,但我要是判断不好,这一炮下来你就得从绿皮青蛙变成黑皮青蛙了,你知不知道?”
青蛙:“滚。”
“哎呦呵!你还会顶嘴?”尹瀚洋一指头把它按倒,青蛙四脚朝天地躺在地上。
“哈哈哈!”索明月清脆地笑了起来。
尹瀚洋抬起眼眸看着他,目光变得不善,平安炮也不要了,几步走到索明月身前,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搂着他的腰,俯身亲吻起来。
“好了好了,”索明月轻轻推着他,“快练吧,练完回去睡觉。”
“不练了,这玩意我真判断不了,”尹瀚洋说,“不过我有办法。”
索明月不知道他说的办法是什么,只是觉得他手上的力度越来越蛮横,渐渐地恐惧起来。
“啊,忘了,是不是疼了?”尹瀚洋松开他的腰,轻轻地揉了揉,“天天躲着我,一到晚上就藏桐桐爸爸身后,你、你不想我吗?”
想是想,但更不想痛。
这一点索明月和方倾曾经交流过,俩人都是一个感觉,那就是爽是真的很爽,但痛是真的痛。
“兄弟俩都是蓝种人,天赋异禀,”方倾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对索明月说,“有时只剩下痛了,痛得要死。”
“是啊,弄得我只想躲,”索明月叹气道,“一晚上都不停。”
方倾点点头:“最少也得两次以上,三次正好,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瀚洋是不让我拒绝的,我一推他,他就立刻翻脸。”
“呵,我也推过,”方倾抬起左手小指,给索明月看,“然后骨折了。”
“啊?他是故意的吗?”索明月惊道。
“那倒不是,一不小心扭到的,”方倾叹了口气,“从此我就老实了。”
“惨啊,不过,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会被压住,不能动弹。”索明月说。
方倾和索明月互看着对方,都有种同命相怜的感觉,互相同情。
“蓝种人是什么人?”索明月问。
“水星上很罕有的一个人种,有着矫健强壮的身体和敏锐的洞察力,是一种犬科动物,普通人是由类人猿演变的,他们是狼变的,”方倾说,“你没发现吗?兄弟俩的眼睛,有时会透出深蓝色的光,于总也是。”
“啊,对对,”索明月猛点头,“有时会变成蓝色,很漂亮,像宝石一样。”
方倾笑着把茶杯捂在手中:“蓝种人不但聪明还武力强悍,天生优越,作为alpha是挺有劲的,以后咱们的孩子,也会是蓝种人。”
“啊。”索明月面上露出惊喜,立刻期待起来。
“水果味信息素是最容易传给下一代的,所以,咱们大概率还会有水果味信息素的孩子,”方倾给索明月普及遗传知识,笑吟吟地看着他,“你此刻,是不是满脑子都是水果?”
索明月笑了起来,点点头:“水果太多了,我还没想好,你说什么味道好呢?瀚洋的荔枝味道甜甜的,很好闻。”
“我早想好了,”方倾朝他打了个响指,得意洋洋道,“我要草莓味儿的。”
==
尹桐早上起来,看着这空荡荡的四人大床,一时懵了,孩子们怎么都不见了?王俊因为订婚出去睡了还有情可原,另外两个……肯定是被自己的儿子偷走了。
尹桐笑着叠好了被子,洗漱后出去,一到厨房,只见厉庭和袁真正在忙着收拾厨房。
厨房里一片狼藉,所有锅碗瓢盆都东倒西歪,尹桐愣道:“这厨房被炸了吗?”
厉庭笑道:“不知道哪个孩子来做饭了,你看墙上。”
尹桐看到墙壁上贴着一张打印纸,上面是桂圆红枣枸杞红糖甜汤的做法。
“还分不清桂圆和龙眼,那么多桂圆干没看到,煮的是新鲜的龙眼,”厉庭哭笑不得道,“我猜是浩海干的,袁真非说不是。”
尹桐从地上捡起来一个被砸扁的红糖罐子,说道:“是瀚洋,这罐子打不开,他是用枪靶砸的。”
“我说不是吧?”袁真道,“浩海不会打不开红糖罐子。”
厉庭惊讶道:“我天,小少爷还会疼人了?简直不敢相信。”
尹桐笑道:“那咱们煮个正宗的吧,再加一些银耳。”
==
方倾一脸烦躁地揉着太阳穴,坐了起来。
于浩海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翻书,看到他终于醒了,轻轻松了口气。
十点多了。
方倾撇过头看了他一眼,倏地来了精神,一个凌厉的眼神瞥向他,从床上翻了下来,脚刚沾地准备撒泼时,突然,一阵热流涌了出来。
于浩海已经等着他扑过来打人了,方倾却突然冲进了浴室,打开了里面所有的水龙头,飞速地撕开睡衣,站到了热水下冲着自己,恨恨地对外面的于浩海嚷道:“你给我等着!”
于浩海把书合上,放进书架里,又把被子叠好了,站在桌子旁等着。
他知道暴风骤雨就要袭来,虽然心生恐惧,面上却波澜不惊。
十几分钟后,方倾洗完了澡,穿着湿淋淋的睡衣走了出来。
“你傻吗?湿了还穿着干什么,干的衣服在那儿。”于浩海指了指椅背,早上他悄悄地让尹桐把方倾的一套换洗衣服拿了进来。
“我就喜欢穿湿的,我……”
走廊里传来孙信厚说话的声音,接着是高鸿飞在那笑,然后是一群人走路的脚步声。
方倾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指着门,对于浩海说:“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这是我的房间。”于浩海说。
“那我走!”方倾一身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着水,往门口大步走去。
“行了!”于浩海攥住他的手腕,“把衣服换了,出去吃早饭。”
“不换,不去!”方倾道。
“你是……我在这儿,你不好意思换衣服?”于浩海说出来都觉得离谱,“你怎么这么奇怪……”
“出去出去!”方倾浑身是水拍着于浩海的胸膛。
“你爸叫你,”于浩海叹了口气,只好用这招,“你要想这么出去我不拦你。”
这招果然奏效了,方倾想了一会儿,气呼呼地拿起椅背上的衣服,去到浴室里换衣服。
“……”于浩海想不明白,有时方倾会特别敏感,在他看来两人已经坦诚相对了,可方倾有时会暴跳如雷,既不想让于浩海看,也不想让他碰,像是被侵犯了一般,竖起全身的刺来防御。
这可能都是生病的缘故,于浩海发现方倾被做过以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放空和厌世,脾气也特别不好,但过了两天,他又恢复如常了,看到于浩海时还挺喜欢跟他腻歪的。
方倾换完衣服走了出来,告诉于浩海:“我不想出去,告诉我爸,我要睡觉。”
不爱见人,也是症状之一。
“不行,你必须出去,我爸煮了个汤,说是omega喝了好,王俊他们都在那儿喝。”于浩海冷冰冰地说。
“喝了容易下崽儿是吗?”方倾语气带着嘲讽,质问着他。
于浩海:“……”
于浩海知道方倾现在是怎么看他,可能是什么“大男子主义”或是“繁殖癌”吧,他觉得对应二人不可能有孩子了的事实来说,方倾这么想自己是滑稽又可笑的,可于浩海现在,笑不出来。
“木头似的,你倒是说话啊!”方倾吼道。
“嗯,对。”于浩海正视着他的眼睛。
想象中的耳光和拳头没有落下来。
方倾见他就这么承认了,反而愣住了,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于浩海看他已经穿好了衣服,率先往门外走去:“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像是隔着一条街似的往楼下走,碰到anger或是art的人跟于浩海打招呼、说话,于浩海也正常地回应着。
走出这栋楼往食堂走,不一会儿,于浩海听到了声音,回头一看,方倾又疯了似的转身往楼里跑。
他终于火了,几步蹿过去一把薅住方倾的手腕,把他拽了回来:“你别闹了!”
“放开我!”方倾玩命似的猛打着他的胳膊和肩膀。
“去吃饭!”
“不去!”方倾张嘴狠狠咬了于浩海的手腕一大口,给他咬了个手表。
于浩海没松开他,拽着他,似乎要把他拖到食堂去。
“……王八蛋,漏出来了……”方倾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的东西,漏出来了……”
于浩海低头一看,这才明白过来,他手一松开,方倾嗖嗖地跑回于浩海的卧室,又钻进了浴室里开始洗。
于浩海跟了进去,无语道:“你怎么连清理都不会……”
方倾从没有自己清理过,昨晚两人都动了气,于浩海事后的温柔和细致全没了,压根没给洗。
这下方倾炸毛起来,两爪子伸过去,把于浩海左右脸都给挠花了,于浩海不顾他的发疯,把他打横抱起,抵到了墙壁上:“行了行了,控一会儿就都出来了。”
“……我恨你。”方倾气喘吁吁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虽然热水浇在身上,他却觉得很冷,也很恐惧。
于浩海没说话,只把头转向了另一边,他不想看方倾充满恨意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