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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邀请容谨去苏夕京的生日会?
苏清秋听到她说的话,第一反应就是慌乱。
难道她知道苏夕京的身世了?
可是这不可能,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周倩倩是个守诺的人,当年说了不会告诉容谨,便一定不会告诉她。
还有就是杨婉婉,她和容谨一点联系都没有,也不可能把这件事告诉她。
至于萧秦风,倒是有可能。
苏清秋咬着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点,容谨不一定是知道了苏夕京的身世,她可能只是随口一问,多年的死对头突然邀请她去参加自己女儿的生日会,任谁想想,都会觉得有点不对劲。
可是自己当时为什么突然要邀请她去苏夕京的生日会呢?
毕竟已经这么多年了。
她只是在无数日日夜夜辗转反侧时,睡不着觉,看着睡在自己身边苏夕京的小脸,就会不可抑制的想起那个人。
那一丝妄想就像是野草般疯狂生长,在一片黑暗中让她心口缓慢的发涩,像是一根针刺进了心脏,流出了经年积淤的脓血,一直到她根本压抑不住的地步。
她和她的心理医生说起这些,而心理医生告诉她,你总得试试。
不管结果是痛苦还欢愉。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会如何?
其实她是根本不会给苏夕京这么大张旗鼓的办生日宴会,这是第一次,她本来就很少会让苏夕京出现在别人的面前。
但是她想,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宴会名单很长拟的很长,那份长长的名单上第一次出现了容谨的名字,她为了不让容谨生疑,硬是把整个京城的豪门世家几乎都邀请了一遍。
这样就能仿佛能让她邀请她的举动只是一次小小的疏忽。
她本以为容谨根本不会来,或许容谨也会以为是名单搞错了,但是当她走过长长的旋转木梯,从楼上下来,第一眼就从人群中撞进了容谨的眼眸,她的目光沉静如水,含着一点疏离客气的笑意。
她却还是来了。
她为什么邀请她来生日宴会?
她想让她看看苏夕京。
她想让她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这样的小女孩存在,和她的眉眼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苏清秋死死攥着自己的睡衣边侧,垂着眸子,她似乎是在思考措辞,容谨也不催她,只是安静的看着她,耐心的等她给她一个回答。
苏清秋终于还是说话了。
她淡淡道:“我想让你见见她。”
容谨看着她的眼睛,又问:“为什么想让我见她?”
苏清秋不敢看她的眼睛,怕自己绷不住脸上的神情,更怕自己一旦看了她的眼睛,被她蛊惑,就会忍不住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诉她了。
苏夕京是上天给她的礼物,但是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容谨的允许。
她不能让容谨知道。
如果容谨知道了……
她又会怎么看待自己?
她想都不敢想。
苏清秋撇过眼去,她本来就站在客房门口,半边影子落在幽深的黑暗里,脚步一转,便想要离开,退回安全距离以内。
“我……我觉得有点困了,我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
苏清秋一句话还没说完。
容谨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
那种想要退却的眼神一目了然,苏清秋总是这个样子,就算主动靠近她,等到了一定距离,又要远远离开,永远把自己划定在一个安全范围内。
就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
如果这就是苏清秋的喜欢。
那她不介意多向她靠近一点。
反正她以前也是这样。
容谨推着轮椅滑了过来,苏清秋看着她过来,似乎是有点疑惑,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
容谨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温暖的肌肤与苏清秋的手腕一触碰,温热碰上了微凉,苏清秋难以自制的颤了颤,她转过脸来,佯装平静的面容掩盖不住些许的慌张,她问道:“怎么了?”
容谨对她笑了笑:“不是要说好陪我一起工作吗?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苏清秋没想到容谨突然拉住了她,她目光不受控制的滑向了纤长的手指和她突出的骨节,她的手腕上透过皮肤还能看见清晰突起的血管盘桓,十分有力。
她耳朵里捕捉到了她话里的“陪我”两个字,耳垂又染上了一丝热度。
……确实是想陪她的。
容谨轻声道:“我不问了。”
苏清秋抬眼看着她。
容谨想起苏夕京那张眉眼与她极其相似的小脸。
她想,这或许并不是个巧合。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谨看着苏清秋的眼睛,她眼睛里似乎是在恐惧着些什么。
她怕我吗?
还是害怕我知道什么?
对待苏清秋不能着急。
要不然她就会跑掉的。
容谨松开了手,像是在安抚受伤的小动物一般,把声音放的很慢很轻。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见苏夕京,那我就不问了,你别皱眉。”
苏清秋垂下的眼睫颤了颤,她都没发现自己眉头皱着,蓦地松开了眉头,眼睫在她下眼睑投下了一层朦胧的阴影。
容谨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你有一天想要告诉我,再和我说,好不好?”
苏清秋沉默半晌,点头。
容谨轻轻笑了笑:“既然你困了,还是早点回去睡吧,晚安。”
苏清秋抬眼。
不是要陪她一起工作吗?
刚刚容谨抓着她的手腕,说不能言而无信的时候,她还有点慌张,但此时容谨让她去睡觉,她又开始觉得隐约有点失望起来。
容谨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我开玩笑的,哪有让你陪我熬夜的道理。”
苏清秋垂着眸子。
明明是自己提出要陪容谨一起工作的。
人不能言而无信。
……
她也想和她多呆一会。
苏清秋踌躇一会,突然轻声道:“我还有几个案子比较急着要处理,明天要给合作方出意见,还有几份资料没看完,我也要再多看看。”
容谨已经非常了解她的心口不一,耳朵自动把这句借口转化成了“我想陪你一起工作”,一边这么想一边还觉得这样诡异的有趣。
像是提前知晓答案的猜谜游戏。
她心里咕咚咕咚的冒出了几个小泡泡,戳一下便泛起一丝淡淡的甜。
她想,本来就很有趣。
她点点头,应声道:“好,我陪你一起看。”
苏清秋去了二楼取了一些文件回来,又推了把办公椅进了客房。
幸好客房的书桌足够大,她们各自占着一半的地方,分别堆放着一叠叠的文件,再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干着自己的工作,倒也没觉得多拥挤。
一时间夜色寂静,只能听见纸张偶尔翻动和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
苏清秋垂着眼,她从最初的小心翼翼慢慢开始放松下来。
时针划过两点。
容谨听见了身边传来一阵动静,抬眼望过去。
苏清秋似乎是真的困了,一边看着文件,整个人缩在宽大的办公椅里,眼睛慢慢的阖上了,像是已经进入了深深的梦乡中。
容谨看着她的睡颜。
苏清秋就算睡着了,也是一副不太安宁的样子,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是在忧虑些什么。
她轻轻蹙着眉,浓浓的长睫阖着,垂在眼皮上,小巧挺立的鼻尖缩了缩,她在梦里也不太安生,红唇轻轻抿着,白皙光滑的肌肤如同玉瓷,触感细腻微凉,流露出令人侧目的娇色。
她的长相本来就是清透娇艳挂的,只不过平日里太过清冷,没有人敢过多的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
容谨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出了神。
如果她能开心一点就好了。
以前她也是这么想的,她想让她变得开心,让她多笑笑。
时隔十几年,她竟然又有了这种想法。
可人总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容谨看了一会,想着不能让她就在椅子里睡觉,要不然第二天一早上起来,她的腰绝对不好受。
她看了看自己还在打石膏的左腿。
可惜自己现在是个瘸子,也抱不动她。
容谨只能轻轻推了推她:“苏清秋,醒醒。”
苏清秋微微动了一下,唇间呢喃着什么,但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睡得还挺沉。
容谨听着她呢喃出声。
她的声音很小,听不太清楚,她也无意去听别人的梦话,只是在忧愁怎么能把苏清秋弄到床上去。
家里也没别人在。
只能自己动手了。
容谨半扶半抱着她,俯下身去,双手从她的腋下穿过去,环住她的背脊,试图用力把她抱起来。
但她还没来得及用力,苏清秋一歪头,薄唇从她耳畔擦了过去,唇间吐露出的热意染上她的耳侧。
那一瞬间,她听清楚了她的呢喃。
“容谨……”
“我……”
容谨怔了怔,俯下身去,想要听清楚,但她却再也不肯说一个字,只是呢喃着他的名字。
就连身处梦里,都不肯说一点真心话吗?
容谨又把她轻手轻脚的放回椅子里。
她再次看着苏清秋的睡脸。
她在梦里念着自己的名字,眉头紧紧的皱着,似乎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的噩梦里会有我吗?
她皱起的眉头是因为我吗?
她想,如果她能开心一点就好了。
容谨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根绷得紧紧的弦突然断了。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清醒过。
她冷静想,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怎么了?
任尔东西南北风。
她今天偏偏就要踏进去,把自己淹死在这条河流里了。
她就是喜欢她。
以前喜欢。
现在还是喜欢。
可能以后也会永远喜欢下去。
她乐意。
她认命了。
如果是上帝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安排她魂穿到苏夕京身上,有了一次和苏清秋朝夕相处的机会,让她重新喜欢上她。
那她真的认命了。
就算不知道苏清秋的喜欢究竟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她也不能肯定她是真的喜欢她——
她只是想让她变得开心一点。
容谨垂眸看着她,轻轻喊她的名字:“苏清秋。”
苏清秋似乎听见了那道许多年都只会在梦里停留的声音,眉头蹙的更紧了,她睫毛微微在颤抖,想要醒过来,却醒不过来。
容谨低声说道:“苏清秋,我在你身边呢。”
苏清秋在梦中似乎是听见了她的话,竟然神奇的被她的话给安抚了下来,她的眼睫不再颤动,呼吸也变得平缓了许多,她往办公椅里再缩了缩,缓慢的安静睡了过去。
就像是一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动物,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回到了她的安宁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