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旧的老屋里弥漫着一股暮气沉沉的气息,暗红掉漆的拔步床上束起两边黄的旧帐,屋内青灯如豆,须皆白的毕陀就守在床沿边,单手托腮打瞌睡。八[〈(?一中{〈文网w}w)w?.〕8?1}z]w>.?c)o?m]
“师父,我们来了!”
屋外喧嚣传来,不但惊醒了毕陀,就连床上昏迷多日气息微弱的凤菲菲,也似是有所感应,缓缓睁开了眼睛。
“师妹,你醒了!”毕陀第一时间注意到她醒来,一张老脸上布满孩童般欢快的笑容,但一伸手扣上她那枯树枝一般的手腕,那笑容顿时僵在嘴边,瞬间化为无尽的苦涩。
师兄妹俩一脉相承,即使凤菲菲主攻毒术,也清楚自己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她张开嘴想要安慰师兄两句,但一连三日喝不进滴水的喉咙干如火烧,不出半点声音。
毕陀再也顾不上伤感,赶紧倒来一杯温水,扶起她耐心地一点点喂着。
刚把一整杯水喂完,“吱呀”一声,房门被人猛地推开,三道身影接连飞奔进来,眨眼间冲进里间。
“师父,徒儿不孝,害您担心了!”一看到躺在毕陀怀里气若游丝的师父,敏仪立刻“扑通”跪下,一连磕完三个响头方才膝行至床边,放声大哭。
看到晚了一步的绛紫又要如此,凤菲菲连忙出声制止:“别跪了,快起来吧。师父的时间不多了,别浪费在这些虚礼上。”
“师父,不许你这么说!降珠说你昏迷了三天,可是我一来你就醒了,这说明徒儿就是你的灵丹妙药,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敏仪趴在床沿上,紧紧抓住凤菲菲的双手,似乎这样就能阻止她离去一般。
“师父,您一定要挺过这道坎啊,千万别丢下我们。”绛紫也扑过来哀求着。
床边空间狭小,挤不下那么多人,降珠垂立在一侧,别过脸去无声抽泣。
凤菲菲满是留恋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直看到心满意足遗憾尽去方才轻轻出声:“敏仪,绛紫,师父几日前就该走了,一直苦苦坚持就是怕你们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一辈子都活在内疚中无法释怀。师父不怪你们,真的。追寻生父乃是人的天性,敏仪你无需自责,绛紫忠心救主也没有过错,师父能在闭眼前见到你们,已经很满足了。”
“师父……”三个徒弟齐声哀唤,凤菲菲微微摇头,露出一抹看透生死的淡淡笑容。
“时间不多了,听我说完吧。敏仪,绛紫,师父有愧,没能来得及把毕生所学悉数全部交给你们,只能在这两个月里尽量口述出自己所会的一切,由降珠记录下来。日后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自学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请教你们师伯。当日我本来就是使了手段逼你们拜师,我走之后,如果你们实在不喜欢毒术,也别勉强自己去学。师父不禁止你们用所学毒术去害任何人,你们只需记住,一切行事全凭本心,只要自己将来无悔就好。”说到这里,她似乎回忆起了某件往事,脸上闪过种种懊恼与悔恨:“师父此生就做过一件悔恨终身的事,望你们遇事三思,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师妹,别说了……”
只有毕陀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激动地打断她的回忆,两行老泪情不自禁溢出眼眶。“都怪我不好,其实我早该告诉你,师父临终前对我说过,他不怪你,真的!是我……是我一直咽不下那口气,故意对你隐瞒了这事,并且因为怕你看出我撒谎,躲了你一辈子……师兄错了,师妹,我错了……”
凤菲菲长出一口气,释然的笑容重新回到嘴边。
“呵……原来师兄躲着我,不是因为厌烦我的纠缠。师兄,我不怪你,但,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毕陀强忍着悲伤,哽咽道:“你尽管说吧,能做到的,师兄一定答应你!”
“黄泉路上,我会一直等你,等你一起投胎。来世,如果我又不小心比她晚一步认识你,你答应我,一定要把心为我留着,别再让我又孤苦一世了,好吗?”
“……”毕陀根本答不出话来,将脸埋在掌心里痛哭失声。
“呵……我早该知道的,她在你心里从来都比我重要,重要到你连说说好话哄我走都不愿……”纠缠一辈子,弥留之际,凤菲菲终于认命了。“那就让我下辈子做你的亲妹妹吧,没有****,也能陪你一世,这样也挺好……”
这一次,毕陀没有逃避,抬起一张泪脸郑重应下:“好,师妹,你在黄泉路上等着,来世咱们就做一对亲兄妹,我一辈子对你好!”
听完他承诺的最后一个字,凤菲菲再也没有回应,带着一抹幸福、解脱的浅笑,缓缓闭上了眼睛,就这样阖然长逝。
只留下师兄与三名爱徒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响彻天明……
翌日一早,他们栖身这座农家小院里就挂起了白幡。村里的乡民们自前来凭吊,许多有操办丧事经验的媳妇子也主动跑来帮忙,其中最积极的当数昨夜为敏仪、绛紫指路的邻居郭大婶。
丧仪办得简单而又隆重,遵照凤菲菲生前遗愿,墓地就选在村外不远处一座无名小山上。这里青山绿水,与世隔绝,不会有人打扰到她的宁静。
只不过,下葬时又遇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无人摔盆。
凤菲菲生前无儿无女,族人亲戚更是断绝来往几十年,收了三个徒弟又全都是女孩,以致于死后连个有资格送终的人都找不出来。在乡间隐居这两个月里,毕陀随用免费为人治病结下了不少善缘,但他所医的无非是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大家能在他师妹走后帮衬着操办丧仪已经足以报答了。古木村地处偏僻,村民们都是自给自足,对银钱的需求不大,再加上当地忌讳很多,给素无干系的陌生人送终更是大忌。因此即便敏仪拿出了身上所有银票,也愣是没能找出一个愿意摔盆的未婚男子。
后来,还是热心肠的郭大婶为他们解决了难题——她同意让自己儿子郭大柱给凤菲菲摔盆,但在这之前必须要郭大柱拜毕陀为师。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做了毕陀的徒弟,那凤菲菲就算是大柱师姑,算不得犯忌。
郭大柱虽十分羞愧自家娘亲趁火打劫,但郭大婶打定主意的事,他一个孩子想拦也拦不住。
相处了两个月,毕陀对大柱的品行也算有所了解。在问过郭大婶拜师之后是否愿意让儿子跟着自己四处游历,得到对方毫不犹豫的肯定答复后,他没有再推辞,当场就收下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徒弟。
凤菲菲头七过后,毕陀领着新鲜出炉的徒儿,护送敏仪三人踏上回京之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