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流觞还在……”
韩云芊的话说的有些犹疑。
因为在她看来，墨流觞比君无心要可怕的多。
每次当她看到墨流觞那双幽紫色的眼眸的时候，就会有种一切都落在了对方眼里的感觉。
闻言，岁千允轻轻的笑了一声，笑声中有一种或讥或讽的意味。
“没有君无心，墨流觞是最不碍事的。他是一个出生在巅峰上的人，纵使是天资卓著令旁人望尘莫及，可他那双眼睛目下无尘，从来都没有往下面瞧过。
有些事，他就算是知道了，也未必会在意。”
韩云芊不解的问道：“可若秦王反了，于东楚而言毕竟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墨流觞和君无心一样，一向都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会容忍墨明睿逃回封地么？
岁千允淡声道：“我猜……墨流觞恐怕也希望事情闹大吧？闹大了之后，他便能名正言顺的撤藩了。”
就在这个时候，内间内传来了一声细弱的如同猫儿一般的哭声。
岁千允脸色一变，急忙快步走了进去，韩云芊自然也跟在她的身后。
一进门，孩子果然哭了起来，小脸都涨的通红。
岁千允连忙将孩子抱了起来轻声的哄着，但与怀中婴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岁千允的脸色极为的苍白，连抱孩子的手都是轻轻颤抖的。
站在她身旁韩云芊知道她这几天劳累，于是缓缓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身体素来不好，孩子我来抱吧。”
岁千允也顺从的将孩子交给了韩云芊。
在她伤病交加几乎快要死了的时候，都是韩云芊一手将她和孩子的命救回来的。
若是说岁千允在这世上还有唯一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那必然就是韩云芊了。
即便韩云芊对她的好来的莫名其妙，但岁千允心里也还是有所感念的。
韩云芊的身上天生就有一股淡淡的异香，而被她抱在怀中的婴儿似乎是极为的喜欢这个味道，立马就止住了哭声，伸出小手来拽韩云芊身上的明亮的银饰。
“阿允，我儿子长的真好看，像你。
岁千允坐在床边，韩云芊抱着孩子凑到她的身旁，嬉笑着说道：“一看这小子长的就是有福的。”
听到韩云芊的话，岁千允缓缓的笑。
这孩子长的像她，又怎么能说是有福之人呢？
单看她便知道了，耗尽半生光阴，却依然活得像是别人口中的一个笑话。
“云芊，南柯他……”
“他是我的儿子。”
还不等岁千允说出什么来，韩云芊就率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你是他爹，我自然就是他的娘亲，孩子还小，总是父母双全好一些的。”
闻言，岁千允沉默了良久，抬起头看向韩云芊的时候，眼眸中闪动着浅淡的水光，她抿着唇。
“云芊，你的恩情我岁千允无以为报，唯有从今往后，穷尽一生。”
岁千允的话说的是极为郑重的，韩云芊却依旧一副丝毫不以为意的笑容。
“说什么呢，白捡了一个大儿子，应该是我占了便宜才是。不单单是占了便宜，这便宜还占大了……”
皇宫当中。
墨流觞懒懒的倚靠在诏明宫中的一处软塌上，腿上还盖着一条毛色雪白的狐裘，连品茶的动作都不急不缓，全然一副万事无扰的世家贵公子模样。
而此时，坐在殿中的还有一身白衣俊美出尘的君无尘。
虽然君无尘是个文弱书生全然不会武功，但是素来都尊崇惜福养身之道，所以身体比墨流觞还要好上一些。
在这温暖如春的大殿里，君无尘只穿着一身不甚厚重的白衣，倒是显得比墨流觞还要潇洒几分。
“陛下。”
看着墨流觞没有开口的意思，君无尘垂了垂眼眸淡声的开口问道：“等西北的事情结束了，陛下是想要启用定北王府旧部？”
西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君无尘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但就因为这段时间墨流觞依然如以往一样的在宫中养病，没有丝毫动静，今日他才忍不住进宫。
他知道这事的时候，君无心已经启程前往西北一日了，想要拦也来不及了，。
墨流觞敢将西北的事情全权撒手给君无心去办，应该是动了想要启用西北定北王府旧部的意思。
当年北辙蛮军入关屠城，其中多半都是先帝的算计，最终的罪名却被安在了已经举族殉国的定北王府身上。
先帝下了诏书陈明了此战失利是定北王府守城不力，手下军士懈怠之由。
虽然没有削了定北王府的爵位，但却是彻底的将数百年威名的定北王府踩进了尘埃里。
身为顾氏的外孙，君无尘自然是希望顾家沉冤昭雪。
可若是顾家旧部被重新启用，事又是君无心亲自前往西北办的，那么被启用的那些武将必然是要被人划为皇后一党了。
而如今在满朝的文臣之中，他的权柄已经是盛到极致了。
自从钱燮被贬官之后，他更是总揽相权为人忌惮。
若是定北王府被重新重用，君无心这个皇后权柄就过盛了，到时候朝中定然会传出不少的风言风语。
甚至说他想的再不堪一些，墨流觞身为帝王，现在能够容忍一个强势霸道权倾朝野的皇后，那么十年二十年之后呢？
谁能肯定一个帝王的爱能够善始善终？
墨流觞纵使现在能为无心废立后宫，能纵容无心高掌权柄，但是谁能肯定他能够一辈子都待无心如此？
君无尘自认还算是博学，史书也读过许多。
但是自古至今，他却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帝王的爱是能够持续一生的。
即使是高祖皇帝与明懿皇后为世人传唱至今，那也是因为明懿皇后在高祖登基不久之后便薨逝了。
已经死了的人在活人的心中永远都是最美好的模样，可活人是会老、会变的……
“是又如何？”
自从那天出宫见了萧瑟之后，墨流觞的身体便比寻常日子要虚弱许多。
此时他喝着茶杯里被添了不少药材的茶水，只觉得口中发苦，故而有些厌倦的放下了茶杯。
他淡淡的对君无尘说道：“为定北王府平反是无心一直以来的心愿，朕以为，无尘公子应当也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