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
半晌,岁千允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闻言,韩云芊“哈”的一声笑了出声。
“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岁千允沉默了许久,最终扯了扯唇角。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你对我再好,我都无以为报。”
听到岁千允的话,韩云芊一挑眉梢,面色随意。
“你不用担心,我这人做事从来不问理由,喜欢便做,不喜欢便不做,没有什么好图的。嗯……若是你真的想要报答我的话,不如以身相许吧?”
岁千允没有将韩云芊的话当真,但是……
“塔卡尔,你的恩情,岁千允无以为报,唯有穷尽此一生。”
宫家。
宫锦煜从昏迷中醒来,看着周遭的一切。
如今宫家还是宫家,他宫锦煜也还是宫锦煜,只是再没有了那人的身影。
从前,宫锦煜并不觉得岁千允对他有多重要。
但当真正失去的时候,方才知道什么叫做心痛的滋味。
“大公子?”
一边守着的小厮见宫锦煜转醒过来,连忙惊喜的叫道:“大公子醒了!快来人啊,大公子醒了!”
宫锦煜躺在床榻上,迷蒙了片刻,随即回过神来,猛然起身一把抓住了那小厮的衣领。
“人呢?人找到了吗?!”
即使不抱什么希望,宫锦煜还是再次的问了出来。
岁千允是被他扔下去的,是他对不起她。
无论如何……宫锦煜也不希望如岁千允那般风华绝代的人物,就这样死无归处。
更重要的是,宫锦煜心中还有些许微弱的期盼。
那就是,岁千允根本就没死。
这种希望,在一直没有找到岁千允尸体的情况下成倍的放大。
如今宫锦煜既希望找到岁千允,又希望找不到。
毕竟只要找不到尸首,就证明岁千允是有可能还活在这个世上的。
那小厮被宫锦煜猩红的双眼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说道:“大公子,人……人还没有找到。”
眼看着宫锦煜正要发作,那小厮连忙叩头。
“大公子恕罪,现在正是春季,山中野兽颇多,岁公子……岁公子也许……”
“嘭”的一声,那小厮直接被宫锦煜甩了出去,撞在远处的柱子上。
好在宫锦煜才刚刚醒来,力气并没有平日里的那么大。
所以小厮立马就从地上爬了起来,逃命一般的跑了。
宫锦煜坐在床榻上,狠狠的深呼了几口气,心口处的绞痛让他忍不住紧紧的攥住了衣襟。
过了许久,他才踉跄了一下下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进入岁千允往日住的房间,宫锦煜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摆放在香案后面的一面四扇白绸黑檀木的屏风。
他之所以会注意到这扇屏风,是因为他即使出身世家大族,也从未见过如此高超的绣工。
屏风上的画面一眼看上去,就如同笔墨描绘的一般,几乎看不出一点丝线绣过的痕迹。
宫锦煜不禁想起了岁千允经常摆弄的那些丝线,目光不禁看向了角落里的绣架。
他在最初看到的时候,还曾经不屑过。
一个男人,却成天在摆弄这些女人的东西。
可是真的当那个人不在了,他却开始怀念起来。
宫锦煜不敢去相信,自己竟然真的爱上了一个男人。
但心口的绞痛却不是作假的。
这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岁千允已经以她独有的淡漠的方式住进了他的心里,轻易动不得,一动便是剥皮跗骨的痛苦。
那面屏风共四扇,每扇上都是一副丹青一般的绣图。
稚子游春图、狡童采莲图、秋猎图、寒江独钓图。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从蓬头稚子到耄耋老翁,这分明是一个人一生的光景啊。
明明她还那样年轻,那样的聪明过人,那样的霁月风光……
宫锦煜久久的注视着眼前的这面屏风。
突然,在最后一幅寒江独钓图尾处的落款处,一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吸引了他的注意。
走近一看,宫锦煜如遭雷劈一般的愣在当场。
壬戌年五月廿二赠宫景寒寿!
今年便是壬戌年,而现在才不过四月份,而五月廿二是他的生辰,景寒是他的字!
“哈……”
宫锦煜笑了一声,却是比哭还要难听。
就这么在一室的静默之中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宫锦煜终于忍不住蹲下了身来,双手紧紧的捂住了脸,没人看见,有滚烫的液体从他指缝之中渗了出来。
“哈……哈……唔……”
这一刻,他再也不是众人眼中那个风流肆意乖张不羁的华安郡王。
眼泪从那双近二十年不曾有泪水落下的、常常带笑的眼眸之中流了出来。
他软弱的就像是个孩子一样。
上泉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岁千允啊,你就是这样惩罚我的么……
他,果真后悔了。
就在这时,府里的二管家拖着那老的佝偻的身躯突然进来。
见宫锦煜这幅模样,不禁吓了一跳。
这位老管家在宫家伺候了一辈子,就连如今的宫家家主,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对宫锦煜自然了解。
宫锦煜生来就是一副笑模样,老管家这二十多年来,也只是在当年襄阳长公主、也就是宫锦煜的母亲过世的时候,见过宫锦煜是这幅模样。
看来,对那位岁公子,大公子是真的上了心了。
宫锦煜感觉到有人来,刹那间从地上站了起来,背对着老管家。
“何事?”
老管家不敢去多想大公子方才那句话中异于寻常的声音,恭敬的躬身说道:“大公子,外面有一位姓顾的小公子找您,说是您的朋友,要……见么?”
姓顾的小公子?
宫锦煜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谁,但此时他却不想见到她。
即便知道岁千允的事与君无心无关,可对宫锦煜来说,世间莫大悲事,不过是等他看清了自己的心,那个人却已经不在了。
“不见!”宫锦煜想也不想的说道。
他从前以为,自己对君无心是有那份心的。
现在看来,不过是求而不得的不甘心罢了。
可笑他竟是愚蠢的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