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靖王府后，君无心靠着窗，仔细的端详着从岁千允那里要过来的折子，脸色渐渐有些凝重。
“暗雪。”
话音一落，暗雪静静的从角落之中闪了出来。
“王妃。”
君无心将折子递给暗雪，淡淡的说道：“你去东城销金窟找白玉乔，让他想办法把这些人都套牢。”
暗雪一惊，并不明白君无心的意思，站在原地没动。
君无心说道：“你去跟白玉乔这样说便是，他明白我的意思。”
“是，王妃。”
等暗雪离开了，君无心抬头望着外面的天，思绪渐重。
靖王府一处偏僻幽静的院子里。
温聆兮皱着眉摸索着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的白玉算筹，长及脚踝的长发从肩上滑落下来，落到了地上，沾染了些许尘埃。
站在一边的雪恨连忙将算筹捡了起来，双手递给温聆兮，担忧的开口。
“宫主，推演国运是会折损寿数的，您……”
“无妨。”
温聆兮将算筹搁在桌上，然后摸索着冰凉的石桌边缘坐了下来。
“左右已经如此了，再算，还能如何？”
能通天命之人多命犯五弊，即鳏寡孤独残。
这五弊当中，他在早年便已经占了其二。
他本就是一生孤独的命理，最多也不过如此了。
雪恨侍立在一边，一双漆黑的眼瞳逐渐泛起了波澜，面上却依旧是一贯的冷淡神色。
“宫主，您这样为靖王殿下，他却是不会领情的。”
温聆兮语气温和的说道：“原本就是我欠他的，无须他领情。”
“宫主……”
“你不知道。”
一向恪守礼仪的温聆兮第一次出声打断旁人的话，即使那个人是他的下属。
温聆兮对着雪恨轻微的笑，直到雪恨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之后，才继续说道：“雪恨，你还记得两年前发了瘟疫的那个小镇么？”
雪恨点了点头，“记得，岷尚镇。”
他当然记得，那个小镇位于西南边陲，贫穷到整个镇子的人，一年至少要有半年要吃谷麸和草根树皮度日。
说是小镇，不如说是一片蛮荒之地。
而两年前，那个镇子突发瘟疫。
当地的父母官为了瞒下此事，派兵封锁了整个镇子。
只要是染病的百姓无论死活，一律焚烧掩埋。
最后是他奉了温聆兮的命令，亲自走了一趟，带着往生阁的医者解决了那次的瘟疫。
温聆兮说道：“那是我幼时住过的地方。”
闻言，雪恨微微惊了一下。
在所有人的眼里，无想宫宫主温聆兮都是如月一般高华不染尘埃的人。
实在是难以想象，他竟然会有这样的出身。
“您……”
雪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幼时便跟随温聆兮，因为当时温聆兮是先主唯一的亲传弟子，是少宫主。
直到现在，他大概的印象便是那位少宫主是一位很安静，但是却很厉害的人物。
温聆兮淡淡的说道：“当年遇到先主时，我正在街边乞讨，那时正是寒冬腊月，滴水成冰，镇上无数的人被饿死在街边，又被冰冻起来，像是活人睡着了一般。”
雪恨默然。
他已经知道温聆兮想要说什么了。
墨流觞是无想宫先主唯一的子嗣，而先主于温聆兮有恩。
他现在帮墨流觞，是为了报当年先主的救命提携之恩。
“属下刚刚见您连算数卦，但是卦象都一般无二，可是有什么异象？”
温聆兮皱了皱眉，“西北血光之祸，东楚帝星将落……”
……
半个月后，北辙突然派兵攻打嘉峪关。
其守将平日懈怠，一时不查，仅仅三天的时间嘉峪关失守。
与嘉峪关相邻的平城与石城被北辙蛮军洗劫一空，数万百姓尽数被屠。
此时，君无心正坐在窗边，雕刻着手上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手中已经雕刻出大致玉佩雏形的白玉陡然落到了地上，碎成两半。
“无心？”
或许是近日诸事颇多的缘故，墨流觞提前发病，不得已只能在房中休养。
见到君无心的反应，墨流觞不由得担忧的皱起了眉头。
“我无事。”
君无心摇了摇头，俯身捡起了已经碎成两半的玉佩，掏出帕子仔细的擦了擦上面的灰尘。
这件事，她原本是一早就知道的。
但现在听到西北数万百姓被屠的消息，君无心一时之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她早就得到了消息，却为了自己的利益瞒了下来。
说到底，西北数万条人命的血债有她的一份。
君无心前世杀人无数血债累累，死在她手上的无辜之人未必没有，但这却是第一次……第一次直面数万普通百姓的死亡。
可即使是心里愧疚，君无心却依然说不出后悔两个字。
就算是现在将时间倒回去，她依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墨流觞身处这个位置，若是不争，就只有死！
试问一人与全天下人孰重？
这似乎是一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
可当真正的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不自觉深思起来。
君无心自诩是个俗人，全天下的人自然有全天下的人去在乎，而她只有墨流觞。
她做不到用墨流觞的命，去赌全天下人的安危。
或许就算是她将事情提前捅出去了，对墨流觞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性，她也不愿意去赌。
墨流觞靠床柱坐了起来，轻轻握住了君无心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殿下，王妃。”暗风突然出现。
墨流觞瞥了他一眼，“说。”
暗风说道：“今日早朝过后，陛下吐血昏迷，太医诊断，只怕是命不久矣。”
“齐王和雍王有什么动静？”
“回殿下的话，齐王和雍王在早朝之后就直接留在宫里了，声称是要为陛下侍疾。”
闻言，墨流觞冷笑了一声，“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等等！”就在暗风准备离开的时候，君无心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宫锦煜在做什么？”
按理来说，这次西北战乱，应该是安排宫锦煜出征最为合适，可他们却并没有听到这样的消息。
暗风说道：“陛下点了郑国公为将，三日后出征，至于华安郡王……陛下并未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