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下瀑布后,两个少年随河水漂流,有好几个浪头打在他们身上,将他们按下去又浮起来。
也不知道漂了多久,纪风尘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岸边,抱着一快木头,木块是船上的船板,他想自己应该是下意识地抓住双臂范围里的所有东西,侥幸抱住了木板,这才没被淹死。
可是师弟怎么样了?
纪风尘抬头四望,不难发现自己已经漂到了河对岸,在这弯弯曲曲的河岸上有不少沉船的残骸,在他身下还有一具动物的白骨,看模样应该是山羊之类的家畜。
暂时没看到张知陈,或许被冲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纪风尘跪坐在满是淤泥的沙滩上,用手指用力挖自己的喉咙,迫使自己呕吐,其后趴在淤泥滩上大口吐水。吐出污浊的河水后,纪风尘的肚子里好歹舒服了。
他扶了扶插在腰间的两把刀,心里安稳了许多,他又伸手摸肩上包袱的带子,却落了个空,回头一看,肩上什么也没有——包袱丢了。
不过人没事就好。
“师弟,你在哪儿?”纪风尘踉跄着站起来,沿着河岸朝下游走,边走边用手做喇叭状四处大喊,可无人回应,回荡在他耳边的只有河水南下的响动,还有林中飞鸟的鸣叫。
师弟到底被冲到哪里了?
看不到一个人影,纪风尘越来越着急,步伐不由得加快,在河岸上跑起来。
期间他摔倒两次,手掌被淤泥里的石子擦开道口子,他无心顾及这些,只想找到张知陈。
沿途到处都是白骨,有人的,也有其他动物的。
他既想看到张知陈,又害怕在这个地方看到张知陈。
师弟,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纪风尘想着想着,心里逐渐害怕起来。
朝河流下游跑了两刻左右,地形有所改变。淤泥变成鹅卵石,视野也变得开阔了,远远的他就看到有个人躺在河岸上,于是他更加大声地呼唤张知陈的名字,同时迈开沾满泥浆的双腿朝前奔跑。
然而跑近一看,希望又变成了失望。
躺在河岸上的人是同行的一个镖师,他全身水肿发白,腹部插着一把弯刀,血水从腹部一直蔓延开去,染红了身下的石头跟河水,看来已经死了。
纪风尘把他拖到树林里,挖一个低坑把尸体简单掩埋,免得尸体被附近的凶兽吃掉。
接着他半跪在坟堆前,侧身望一眼不见尾的河岸线,叹息一声,起身继续向下走。
又走了一个时辰,他的体力渐渐衰弱,肚子里打起了锣鼓,而且长久泡在河里,脱水严重,纪风尘开始头晕眼花,连脚步都开始凌乱。
他舔了舔嘴唇,有气无力地喊道:“师弟,你在哪儿?”
这句话他已记不清喊了多少回,从来没有回应,然而这是他眼下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
稍过一会儿,他觉得眼前一切都变得模糊,都在左右摇晃,紧接着一个踉跄,他便被脚下的一块鹅卵石绊倒在地,重重摔在地上被石头擦破了右臂。
这道新添的伤痛让他清醒了一分。
这样不行啊,还没找到知陈我就先把自己给累死了。
纪风尘躺在鹅卵石上,眯着眼睛看着天空,发现这岸边长着几棵果树。他立马来了精神,跳起来爬上最近的柿子树,摘下两只尚未熟透的柿子就往嘴里塞。
生的柿子较硬,水分少,苦涩,难以下咽,不过现在他只想找点东西充饥,根本不在乎味道。
这三个柿子落到肚子里,纪风尘的身体里又有了气力。
他坐在树桠上,居高临下地往河流下游看去。
他发现河流变缓,河对面一片荒芜,而这边则郁郁葱葱,只是河岸上一片茫然,不见人影,想必继续往下走也难以发现张知陈的踪迹。
难不成师弟在上游?比我先被冲到岸上?
纪风尘低下头,坐在树上思考要怎么找到张知陈跟无烬。
就在这时,他发现树下荒草有被人踩踏过的迹象。
纪风尘跳到地上,惊喜地发现草叶下又不少足迹,足迹里没有积水,从泥土翻开的情况看来还很新鲜,也就是说方才有人从这里经过,但这行人很谨慎,走过的地方把草叶复原,几乎不留痕迹,若不是这树下被折断几根草,还真难以发觉。
他随即想起李邪提过的桐族人。
这些人排外,难道说师弟一上岸就被他们发现,被他们给押走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若是这样的话还好,说明暂时师弟没有性命之忧。
纪风尘绑紧腰带,简单处理了自己身上的伤口,握着刀柄,沿着林中的足迹跟上去。
因为对方并没有走出去多远,纪风尘怕惊扰对方,始终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半点响声。
就这样,他终于跟上了那伙身穿奇装异服的男女,还有被他们架在中间推着走的灰袍少年。
只消看一眼背影,纪风尘就认出了那是与自己冲散的张知陈。
张知陈没有挣扎,有气无力地听由别人的摆布。
看到师弟平安无恙,纪风尘惊喜得简直热泪盈眶,想欢呼一声来,但这么做无疑会伤害师弟,他赶紧蹲下去双手捂住嘴巴,继续盯视对方。
异族人一共五人,四男一女,女孩头戴繁复的银色首饰,头发盘在头上,穿着挂满银饰的短上衣,衣服上有夸张的山鬼刺绣,露出纤细的腰肢,往下是长及脚裸的青色褶子裙,还有草鞋,背上背一只竹篓,里面装着一些草,她手里握着承影剑,表情严肃。
四个男人长得不高,但健壮有力,短衣长裤打扮,衣服上有跟女孩同样的青色刺绣,他们腰挂五尺长刀,头发都缠成一条辫子。两人架住张知陈,另外两人分开左顾右盼,似乎在防备什么,也许他们猜到张知陈有同伴,所以时刻提防着。
纪风尘不准备立马出击,因为从地上的足迹看来,起先至少有八人,而后才变成了眼前六人,所以说至少有两人藏在别处,故而他不敢贸然行动,而且他不知道对方的意图,也许他们抓走张知陈没有歹意,只是一场误会,若自己贸然出手,不仅会威胁道张知陈,还会与桐族人结仇,在这桐族人的地盘里,那么做必定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慢下来,与前面六人保持一段距离,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这期间纪风尘不时听到对方在含糊不清的说些什么,对方说的是桐族话,他听不懂,可从几个男人和女孩的表情看来,他们应该在谈论一件很可怕的东西,那让他们频频左顾右盼,轻声细语,避之不及。
难道说,这丛林里还有别的东西?纪风尘不清楚,他是第一次踏上这片潮湿又阴冷的丛林。
前面的人架着张知陈很快就到了林中一片空地上。
突然,站在最边上防守的两个男人抽出箭袋里的箭,低喝一声半蹲下去,同时拉开长弓向四周张望,女孩也把张知陈按在地上,不让他露出头来。
林中杂草丛生,完全掩盖了他们的身影。八壹中文網
纪风尘知道对方作此反应不是冲自己来的,便在不远处按兵不动。
他分明感觉到林中出现了浓烈杀气,那不是来自这伙桐族人,而是来自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