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能塞满我心脏的恐怕只有这九州的天下了。我要让华族和河洛都臣服在我项松月的威严之下,要做这九州的主宰。”项松月说着,眼中燃烧起炽热的火焰。
那份狂妄与他脸上冷静淡然的表情截然不同,一如雄狮的心脏装进了绵羊的身体里,可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又没有任何不妥,这个男人全身上下都被一层可怕的阴霾所笼罩,只剩下一双熊熊燃烧的眼睛。
李红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连同门师兄都不愿放过吗?”
“哈哈哈!”项松月突然大笑起来,“红娘此言差矣,我与师兄既出古空门下,便注定了要一生为敌。难道你忘记了,古空规矩,唯有最强的人,才有资格继承师父的志愿,即便我不与师兄争,师兄也不会把古空传人的身份拱手让与我啊。”
“哼,一个称谓而已,真就这么重要吗?”
“是!”项松月与无烬齐声回答。
李红娘摇摇头,对这对顽固的师兄弟倍感无奈,也无话可说,便放下酒杯起身要走:“那便是你古空门的事了,要打要杀尽管到别处去,还请别脏了我的客栈。”
“那是自然。”项松月温柔一笑,“况且我做人一向公正道义,绝不会在他两个弟子身负重伤之际出手,免得说出去有辱我的名声。”
“好,我等着你。”无烬也起了身,缓缓朝小桥走去。
师徒三人走到桥上时,无烬似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前方的长廊问道,“如此说来,瀚都城里的人也是你棋盘上的一着?”
帘子后传来项空月的笑声:“是呀,不过被师兄的两位爱徒搅了局,搞得现在瀚都城草木皆兵,无从下手咯。”
“自作孽。”无烬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湖心亭里的项空月望着三人的身影,给自己倒满了酒,漫不经心地笑道:“师兄还是当年的脾性呀,一点都没变。”
“你也没变多少,还是那么心狠手辣。”李红娘没好气地怼了一句,“不仅派琼兰双音跟墨冰追杀他们,自己也亲自出马,还真是看得起你师兄呢!”
项松月摆摆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红娘恐怕是误会了,墨冰作为我拜月教三大教宗之一,怎会为我师兄而来?即便是我身后这两姊妹出手,也绝非我师兄的敌手吧?”
“那又为何多此一举?”
“我在下一盘棋,仅此而已。”项空月无意再透露更多秘密。
李红娘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复又笑道:“不过无论如何,他已经找到继承衣钵的人,你呢?纵有万千教徒,却无一人可以相托吧。”
项松月楞了一刻,少顷,赞同似的点点头:“的确如此,不知这天下有谁可以做我的弟子?”
“以你现在的身份,别说在这九州大陆上找着一人,就是十个百个怕也不成问题吧?”李红娘揶揄道。
项空月不说话,低头垂下眼睑,眼中分明有丝丝落寞。
禺京客栈外,李邪见着师徒三人出来,随即让两个镖师前去探路。
一如刚出瀚都城时那样,李邪心情不算很糟,他喝了一口客栈里的烈酒,胸膛里燃起烈火,对前路的担忧被烈火烧作灰烬,他又唱起了民间的小调:
凤额绣帘高卷/
兽环朱户频摇/
两竿红日上花棚/
春睡厌厌难觉/
好梦狂随飞絮/
闲愁浓,胜香醪/
不成雨暮与云朝/
又是韶光过了/
这是瀚都城里烟花之地常见的调子,倒极适合李邪这样吊儿郎当的男人唱,眼下在宁静的山谷当中,有这般粗犷、放肆又激昂的曲调响起,反而给死气沉沉的山谷增添了些生气。
李邪唱完以后,双手抓住缰绳,随着“驾”的一声,他猛一踢马肚子,带头跑了起来。
前路的探子没有发出警告,说明前面是安全的。
李邪并不知道拜月教的头目已经到了禺京客栈,而琼兰双音也是拜月教的人。
他的目光一直看向前。
这条道他很熟悉,只要再穿过几座大山、一条河跟一片沼泽地,便到了传言中的桐族部落。那地方巫蛊之风盛行,近些年日益与外界接触,又处于荆州与扬州两地,逢上乱世,因为行商往来而变得开化不少,可桐族人的秘密太多,规矩也太多,总的来说那地方凶险依然,可以说那是李邪除了拜月教徒外最担心的敌人。
这一日一行人接连翻过两座大山,天抹黑之前赶到半山腰里,他们便在山腰的树林底下扎营休息。
因已入夜,看不清山下的情况,只听探路回来的两镖师说,他们在河边看到四五个摆渡人。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李邪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怪异。
他记得这条河临近桐族部落,故极少华族人在此聚居,平日里河上至多不过两条船,而今各国边境戒严,来往人更稀,这条荆州前往扬州的捷径又怎会多出一倍的船?
难道桐族人已经好客到了这般地步?
还是说——这其中藏有阴谋?
李邪思前想后,断然不敢连夜渡河,只得让大家在半山腰暂且休整,待天亮仔细侦查附近有无伏兵后再做决意。
入了夜,他迟迟无法入眠。
心想若是碰着桐族人还好说,就怕张天门如约把责任推给无烬,如此一来,面对杀了一国将军的江湖“贼人”,国主必定会下令快兵追缉,不让无烬逃离荆州,这趟镖怕是难送了。
李邪幽怨地往望一眼躺在树枝上的无烬,心中有苦却不能说,谁让无烬也是自己护的镖呢?
这可是我第十三次出镖呀!李邪想到了瀚都城的习俗。
十三对于瀚都城的人而言,是个不详的数字,他表面上装作不信乱力鬼神,心里却直犯嘀咕。
这一夜山林里不时有露水滴落,李邪睡得不好,衣服湿了半边,明明刚入秋,却像是到了严冬,冷得直哆嗦,可他们不能生火。
山下的摆渡人日日夜夜就住在船上,半点火光都会被他们察觉。
因而李邪睡得很不好,清晨东方泛白的时候,他甩开湿透的披风,狠狠地打了个喷嚏,惊得头顶几只白鸟纷飞。
看大家都醒了,李邪小声让所有人匆匆吃几口干粮,静待消息。
两个外出侦查的镖师已经回来了,他们说,河岸这边的荒野上没有人影,林中也不见人,可见除了河上的五个摆渡人,至少河岸这边是没有伏兵的。
这条河乃澜沧道的支流之一,从荆、豫、扬三州交际处南下汇入南海,水流湍急,加之荆、扬两州本就多雨,水位只涨不降,而此处巧处平原,水流最缓,若不由此渡河,根本无法穿过去。
他们没有选择。
李邪跟无烬对了对个眼神,看到对方点了头,于是他郑重地“嗯”了一声,让大家一起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