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叔挑一把三尺长的短刀给他,还找来两顶斗篷,把两个少年好生打扮一番。
如此一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辨不清两个少年的样貌,再披上大叔藏在床下的灰色披风,连身形也难以捉摸。
纪风尘把冰凉短刀绑到背上,缠好护腕,跟张知陈一起告别董大叔。
他们穿过巷道重回闹市,在将要进入凤栖原之前商量了对策。
凤栖原这一带人烟稀少,街上行人三三两两,有什么人路过从街道两侧俯视一目了然,只有高低不平的屋舍区能蔽身。
他们果断选择迂回前进,最好不惊动可能存在的敌人。
张知陈记得醉仙楼的位置,拐个弯把纪风尘带进一片闾阎扑地的木屋区里。
他一头钻进隐蔽的巷子入口,弯腰行走在曲折的屋舍小道间,右手伸到背后,紧紧捏住新得的宝剑,即便不会武功,把防身兵器捏在手里也安心不少。
进了巷子后里面的路越来越窄,羊肠小道两边尽是被遗弃的木屋,不知什么缘故,住在附近的人家纷纷搬离此地,留下孤独的木屋在岁月里腐蚀。
也不知道这片屋子被遗弃了多久,很多木屋已经坍塌,露出里面简单的家具,仿佛通过这些长了绿毛的布袋、簸箕和木桌,能窥见主人家曾经生活的场景。
凤栖原跟其他地方的相同之处在于阴暗潮湿,一进巷道深处就能闻到水臭。阳光似乎无法到达这里,仅供两人并行的窄路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小水滩,两边墙壁上、门板上挂着小水珠,氤氲的水汽化成实质在空气里漂浮,滴滴答答的滴水声连绵不绝。
偶尔会有些许响动从破败的木屋里传来,纪风尘循声望去,发现是受惊的野猫上窜下跳,踢翻了屋顶上的瓦片。黑猫一闪而逝,空留地上的碎瓦片。
两个少年的脚步声轻快而紧密。
再往曲折幽深的巷子里行进一刻钟,前头的张知陈卒然停下脚步,抬起头来望着天空低声道:”师兄,到了。“
“到了?”纪风尘环顾四周,发现除了几座摇摇欲坠的木屋,就是没有尽头的巷子。
张知陈转身面朝右边的两层木楼,空出一只手来试探着推开滑腻腻的门板,斑驳老旧的门板在嘎吱一声中向后面划去,露出了屋子里的内景。一张四方桌子,四把椅子,和一架上二楼的楼梯呈现在他们面前。
他跨过长了杂草的门槛,回头认真地说,“这房子临街,另一边就是醉仙酒楼,二楼是绝佳的观察点,我们看得到醉仙楼里面,对面的人却不会注意到我们,毕竟这里已经许久没人住了,除了顽皮小孩会进来探险外,谁会特意到这阴森森的地方来。”
“怪不得师弟轻车熟路,原来你曾经来过。”纪风尘笑着跟上去,说话的声音比张知陈还低。
两人一前一后悄然登上木屋二楼,上了楼阁,才发现与一楼近乎完好的景象相比,二楼显得更加荒凉,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木头腐烂的气息在回荡,地板上有不少碎石子,窗户被砸开一个个破洞。屋顶也破了个大洞,阳光从洞口洒进来,照亮了整个楼阁。
张知陈猫着身子摸到窗台边,指了指窗户另一边。
纪风尘跟着蹲在他身旁。
两人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从破开的洞口里看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二层木楼,双层木楼刷了黑漆,楼前立一旗杆,白旗上面分明写着“醉仙酒楼”四个大字。
仔细看过去,能望见楼里摆放着四套桌椅,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趴在柜台后打盹。
荆州的午后总是闷热的,最适合躲在阴翳里小睡,肥头大耳的掌柜睡得正香,连连发出响亮的鼾声,连街道对面也清晰可闻。
除了他以外,酒楼一层阒其无人。
楼前是宽阔干净的街道,同样无人经过,渺无人踪。
无人问津的酒楼就像被遗弃的木屋一样,显得寂寥又可怜。
它就像一面旗,向瀚都城宣示凤栖原还有人在,还未完全衰落。
两人盯视酒楼许久,迟迟不见掌柜的有什么动静。
张知陈困乏了,一屁股坐到地板上,背靠墙壁,打着哈欠小声说:“看来岚叔猜错了呀,这酒楼并没什么值得猜疑的,无非就是没人关顾罢了。”
“你错了,依我看来这酒楼怪异得很呢。”纪风尘一双眼睛瞪得很大,黑瞳子里藏着难以掩饰的兴奋。
“师兄何出此言?”
“难道你没注意到江东来没有现身吗?既然是急招进去的杂役,一定不解衣带地忙活着,可是他不在堂前招呼客人,说明必在暗中替酒楼做事,至于是什么事,呵,或许是见不得光的。”
张知陈一个激灵蹲到他身后,垂下头问道:“这么说江东来已然成了他们的同伙?”
“或许是,又或许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纪风尘淡然地分析着,忽地来了精神,低声说道,“师弟快看,有人来了。”
张知陈又趴到破洞前,从圆洞里看到一个白发老人领着一个小女孩从街道一头走向酒楼。
对方走近时,他和纪风尘互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惊讶。
因为突然出现的一老一幼不是别人,正是那夜在铜驼街被官兵为难的卖艺爷孙俩,当夜纪风尘就私下怀疑过两人的身份,如今在这个地方不巧见到了,心中对二人的怀疑更深。
他很希望爷孙俩只是无意间走到这个地方,是顺道想找个卖艺的地方。
醉仙酒楼空无一人,必然不是卖艺的地方,若是爷孙俩进了酒楼,就表明他们跟酒楼里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再回想到他们出现在铜驼街那一夜、恰好没有怪事发生,他们身上的嫌疑是洗不清的。
千万不要进去啊!不能进去!纪风尘紧张地看着白发老人,在心里嘶吼着。
爷孙俩越来越靠近醉仙酒楼,白发老人环顾四周一眼,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冲打盹的掌柜低喝一声,其语气分明是主人呵斥奴仆的态度。
穿着绸缎的掌柜面带谄媚笑脸走到衣衫褴褛的老人面前,弯下腰小声说了些什么,老人显得很生气,抬手一巴掌扇在掌柜脸上,将掌柜直接扇到一边去,还骂了句什么。
距离虽然不愿,但老人有所忌讳,声音压得很低,对面的纪风尘和张知陈没有听见。
跟在老头背后的小女孩跳过去,狠狠踢了掌柜两脚,这才心满意足地扶着老头上了楼梯。
看到这里,纪风尘和张知陈全明白了:这一老一幼必定是铜驼街神秘事件的缔造者,那夜他们察觉到有人插手,便假装可怜骗过纪风尘等人,从那以后他们继续伪装弱小欺骗受害者,不知又在暗地里计划什么。
可怜在铜驼街消失的人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两人带走行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知陈横眉怒目,愤恨道:“可恶,我这就回头找人抓住他们。”
“别急,看,有人从里面出来了。”纪风尘将他一把按住,示意他继续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