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承风坐回位置上,侯文彬轻轻拍了拍沈承风的后背,让他稍微冷静下来,然后跟陈家一行人道了声抱歉,失态了。陈景辉见侯文彬拱手致歉,连忙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承风突然那么担心,我其实很理解,方才六扇门那人突然如此不怀好意的询问,换做任何人都会觉得事有蹊跷。”
“实在不好意思,原本你们先到,却被这六扇门的人给打搅,不知是有什么事情吗?”
陈景辉和陈守季先是互相望了望交换眼神,随后陈景辉正色说道:“这趟前来叨扰侯兄确实有事相求,很巧的事,恰恰与六扇门有关。”
这下侯文彬也感到略感意外和疑惑了,心想着怎么又和六扇门有关系,便抬手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侯兄你也知道,我们行商很注重时间,毕竟这手上的货物赶上了就赚钱,晚了可能就血本无归。本来我们打算明日乘船离开杭州赶往长安,然后再回庭州。谁知现在码头被六扇门盯人,导致货船都不走了,甚至有些客船也不走了。”
侯文彬听了就更疑惑了,便说道:“景辉兄,这城里即使有六扇门出现,也不可能导致商船不走了啊?”
“侯兄今日都在处理事务,可能有所不知,这来了个扎手的。”
侯文彬看到陈景辉说最后一句话还故意压低声音,心里一下就猜到:居然来了个“天字赤服”!侯文彬此刻内心也是一惊,也压低声音说道:“难怪方才来了两个带刀捕快,寻常时候一个带刀捕快便已经是大案件。那他们是在调查什么事情吗?”
“不清楚,反正今日午后便开始在码头盘查所有行人,货物都要开箱检查,甚至还上船内搜查。也不知是找人还是找物。”
陈景辉说完叹了叹气。“原来如此,这确实会让很多商船都暂时不走了,只有官家的漕运,以及个别世族豪商的游船不受影响。”
侯文彬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其实那些商船让六扇门查了没事不就可以走吗?他们如果没有做坏事,不是六扇门的抓拿对象,有什么好怕,真不明白。”
在场能说出如此坦然甚至有点天真的话,也就只有陈雪诚。毕竟在他的想法中,只要光明磊落有什么好怕。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里面的的原因。这水运官家占了大头,控制了主要的商品,盐铁都在官家手上。寻常商船只能运丝绸陶瓷水果等等这些商品,那贸易繁华的地方,商品,竞争者更多。所以,自然就有人铤而走险,暗中给一些有门道的人私自运输一些“商品”。只要不是太明显的,当地的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知道这背后得利的人,是他们惹不起的。但现在,突然来了个“天字赤服”,谁敢造次呢?先不说他来这里查的是不是这事情,问题是有个万一被抓个正着。他一纸奏折就是直接到当今圣上的面前了,谁会做这样赔命的买卖呢?“哦,雪诚兄有所不知,这船家的人忌讳那些杀气很重的人,尤其这些六扇门的,明里暗里都不知道折磨死多少人,所以船家觉得被他们上过船,不吉利。”
这沈承风胡说八道一通,另外三个长辈自然清楚他用意,也就不揭穿。这时候陈守季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对着侯文彬说道:“大致情况就如景辉所说的,不知侯四爷能不能帮我们,给我们开个方便呢?”
“季老言重了,只要侯某能办得到,你尽管说,我自当竭尽全力。”
“因为现在没几家走船了,能走的都被城里大商户给包了,我们这里人生地不熟,而贵庄常年给这里船家护镖,我想侯四爷应该有些熟人可以帮忙引见,好让我们的货物能顺利登船。”
侯文彬听后点了点头,但是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会才说道:“我刚才想想应该有一两家船商可以给你们介绍,但目前天色已晚,不知道来不来及通知,另外就是你们的货物多吗?”
陈守季立马手指掐算,口中默念在算这次的所要带的货物,不一会就微笑说着:“东西不多,小货船即可,哪怕是大点的客船也足够。”
“那行,我明天一早就派人去安排一下,最快可能也要明日午时才能准备好,不知道季老意下如何?”
“无妨无妨,明日能出发就很好了,实在是劳烦侯四爷了。”
说着陈守季站起来对着侯四爷拱手感谢,侯文彬见状也立马起来,去扶着正要弯腰的陈守季。双方一番寒暄后,陈家一行人就离开了分堂。侯文彬还一路送他们到门外,等他回来后却看到沈承风一脸愁容。侯文彬人还没走进大堂,就开口对沈承风笑着问道:“怎么了,还在担心你的李姑娘吗?”
“四叔,你又不是不知道六扇门的人手段多么残忍,要是有个万一,你叫我怎么能安心在这等。”
侯文彬笑着摇了摇头,走过去拍了拍沈承风的肩膀说到:“现在你急也没有用,我敢肯定你现在去找李姑娘绝对会被六扇门的人盯上,别说明面上有这些带刀捕快,暗地里多少密探根本无人知晓。”
沈承风叹了叹气,小声说了一句:“只能相信云兄了。”
侯文彬似乎没听清,连忙问道:“你说谁?”
沈承风这时候想起自己来这的主要目的,便把他和龙逸云去救李霜岚的大致经过说给侯文彬听,但是有关龙霆钧和龙逸云是父子,这点沈承风没有说出来。侯文彬听完之后,陷入一个很长的思考。过了好一会才说道:“那就是说,那长匣子里面确实就是那把魔剑,而且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天明教。”
“嗯,那个黄远仁似乎没有否认这点。”
沈承风看侯文彬想了那么久,便接着有问:“我看四叔刚刚是想起什么了吗?怎么笑着摇头呢?”
侯文彬听到沈承风的话,再次苦笑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方才想起一个很荒谬的假设。”
“哦,什么假设?”
侯文彬俯下身子,双手交叉放在嘴边低声说道:“我刚刚怀疑是陈家的人通风报信给天明教。”
这时候沈承风听完满脸的不可思议,觉得侯文彬在说笑,却看到对方很认真的在思考,才知道侯文彬真的在怀疑陈家的人。“四叔,你说什么呢,季爷爷他们怎么会做这种事?虽说现在我们两家交往少了,但是以前我记得小时候,他们可都是我们的常客。那时候我们还没打出名堂,他们都是一直信赖我们家,让我们走镖。”
沈承风撇过脸不去看侯文彬,语气带着情绪波动说道:“我不信他们会这样做,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你有什么证据吗?”侯文彬深呼吸一口气后,语气带着些许无奈:“我也不想去这样揣测他们,我确实也没有证据,但是我真觉得有些事情太巧了,让我不得不怀疑。”
沈承风突然冷笑道:“你们总是怀疑这怀疑那,这么多年的情谊就那么轻易否定的吗?”
“人是会变的,承风。一旦涉及自己的利益,就要做取舍,这是谁都无法避免的事情。”
“所以我爹和你们也做了取舍,去找了靠山,成了江湖最大的镖局,然后对其他的小门小派赶尽杀绝,自己就坐地起价是吧?”
侯文彬见沈承风语气讥讽,也少见的动气起来,大声喝道:“承风!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爹?你爹为了能让啸风山庄立足在武林,你知道这得付出多少心血?你以前可是很聪明很懂事的孩子,也不像陈家那孩子那般涉世未深懵懂无知。”
沈承风听了之后一脸无奈,叹了叹气说道:“以前你们跟我说的武林可不是这样,你们教我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教我行走江湖情义为先,现在呢?我倒羡慕雪诚,他什么都不知道,才能坚信自己。而我越是知道越多,越是看的太多,如今都不知道我应该信什么。”
“所以你现在就一直在外面到处游逛,那你找到你想到的江湖了吗?”
侯文彬一脸平静的看着沈承风,语气没有半点讽刺,反而还带了点让人难以察觉的期待。沈承风回忆自己这两年多在外面闯荡的经历,原来他想自己在江湖行侠仗义,虽然也帮助过一些普通人。但是真遇到地方恶霸,开始以为自己能摆平,但是最后发觉。要么在他转身离开之后,那些受到帮助的人,还会继续受到欺负。要么甚至自己被追杀自身难保。有一次还是当地啸风山庄分堂的堂主出面帮自己解决。自此之后,他明白人在江湖人情世故才是根本,要么就是你要有权有势武功盖世。不然,行侠仗义最终非但帮不了人,可能还惹祸上身。沈承风回过神后回味侯文彬说的话,他没有听出语气中的希冀,以为是对方在故意嘲笑自己,便冷笑说道:“难得见四叔一次我不想和你争辩了,现在我就想知道,关于魔剑四叔还知道些什么,我爹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托给你,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不会信的。”
侯文彬见沈承风一脸笃定的样子,知道自己不说出个一二,是不会甘心的。于是反问道:“如果我告诉你,你是打算告诉龙少侠吗?”
沈承风没有半点犹豫,直接点头称是。“为什么?”
侯文彬也很快的接着问。沈承风看着窗外,微微笑道:“就是他肯帮助我和李霜岚的这份人情,既然他帮我了,那我就要帮助他。也许你们会说他也出于自己的目的才这样做,但是那个人啊,嘴上说不会管我们死活,实际他最在乎每个人命。”
沈承风说完,脑海回想起龙逸云呵斥他要救人为先,还有几次挡在他和李霜岚面前。而侯文彬认真听完他的话,内心也感慨万千,但心中默默的对着沈承风说了句,要是情义两难全你会怎么选?两人都沉默了一会,侯文彬重新坐直身子一手敲着茶几。“行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可以,至于听完之后你怎么做决定,我管不了,但我要提醒,这件事不仅涉及朝廷,它还涉及皇位之争。你应该知道我们投靠的人就是太子。”
“我知道这点,但怎么会涉及皇位之争?”
“据说这魔剑能打开前朝宝库,里面有前朝遗留下来的巨大金银财宝,你也知道这些年我们国家为了抵御外敌耗费了大量财力,要是这时候能有谁提供巨大的钱财,这无疑能直接影响国策。”
沈承风是个心思敏捷的人,通过侯文彬说的这段话,内心就猜测到,目前国家年年征战,国库虚空但是外患未除,谁有财权无疑在朝中更有分量。要是太子掌握无疑皇储地位更加牢固,但若是有别的皇子突然有这样一笔惊人的钱财,那确实可能会因此影响朝局,何况要是皇帝默许的情况的话……沈承风半眯着眼,透出锐利的眼神看着侯文彬说道:“四叔是说,这魔剑能打开前朝宝库的事不止太子知道,皇帝甚至别的皇子知道?”
“这方面太子那边就没有跟我们说,不过确实很有可能是别的皇子也知道,不然也解释不了,为什么会有自称天明教的江湖势力来插手。”
侯文彬点点头认同沈承风的猜测。“那你们计划是送到哪里,然后要做什么?”
侯文彬敲茶几的手停了下来,转头看着这个叫着自己四叔的孩子,内心还是天人交战,他犹豫不是因为将事情说出来会被庄主惩罚,而是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让沈承风面临这样的抉择。而这个抉择甚至可能会影响他日后的种种选择。最后侯文彬站起来走向沈承风,俯下身在对方的耳边说出本不该由他告诉沈承风的内容,此时屋外蝉鸣四起,一时听不出是哀伤还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