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很快,最后,一切归于黑暗。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看门人拉杨融出来。“你说过将功补过,现在便是时候了。走吧。”
杨融摸了摸脖颈,那儿一条红红细线,拴着的,是将功补过的希望。
没有日光,没有月光,只有墨蓝色的天空,把城里的一切都染成了深蓝色。仍有人无家可归,仍有人在寒风里呜咽徘徊,仍不时有人抬起仇恨的双眼望向她,恨不得冲上去,一口将她吃掉。
从早晨到晚上,一天的压抑,天灾的巨变,已经让许多猫脸人疲惫,脆弱,愤怒到了极点。
看守领她到了月球的最底下。“开始吧。”
杨融没有犹豫,掏出脖子上挂的哨子,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吹了一声。“滴……”这一声尖锐刺耳,划破了沉闷的空气,惊醒了猫脸人的睡梦。
一刹那,所有人都醒了。
齿轮的声音,奇怪地响起来了。这次比之前所有次都不同,那是一种急促的摩擦,一种沉闷的碰撞。渐渐地,一阵裂开之声传来,就好像鸡蛋壳被人轻轻剥开。
坚硬的月面上,张出了一条蜿蜒的细纹。杨融头上那最低点,绽开了八条裂隙,月亮由里向外,被切成了八块。
杨融周围的人抬头见状,纷纷惊恐后退,杨融却是抬着头,毫不畏惧地看着头顶的那片月面。
裂隙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细,原先粗脆的破裂声,如今成了沙沙的,繁乱的声音。
月亮虽然仍然是球状,却和之前有了本质差别。
夜里的风很大。吹散了沙丘上的黄沙,也吹走了月亮上的细尘。月亮一点点,一点点变瘦,变矮,变少,青白色的粉末接连不断地向风中飘去,一旦脱落月面,便变成了发亮的粉末,亮线宛如焰火的光羽,缥缈蜿蜒,飞越沙丘,好似天上挂着的银河。
猫脸人们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夜空,纷纷睁大了眼,惊讶地张着嘴巴仰望。
明月天后没有破坏他们对月亮的爱。她选择了让月亮以这样一种美丽的方式离开这群爱过它的人。
“这就是银河。你们本来应该看见的银河。若不是……”那两双眼睛晃到了她面前。“你再说!”凶光毕露。杨融吃了一惊,两双眼睛不由分说,立即捂住了她的嘴。
一股恶心的气味传来,杨融闭上了眼。她再也看不见那美丽的银河,她最后看见的,是明月妈妈,那如天使般完美,却无比惊恐的脸。
“没错……”那动听的声音响起,可她,再也听不到声音。
众人惊讶地看着全城第一美人,明月天后又重新出现。
“抓住这人!他们是残害我们的罪人!”明月天后指着两双眼睛大喊。众人的目光纷纷射向两双眼睛。他们历来尊重明月天后,她的话令一出,几乎所有猫脸人,无论有伤的,无伤的,都涌向了那两双眼睛,对两双眼睛拳打脚踢。
片刻,两双眼睛便被众人齐心协力,绑在了一起。
“为了表彰你们的努力。”明月天后一跃而起,脚下的月尘飞溅漫天,又倾洒而下,宛如发光的雪花,倾落在城里的每个角落。原来死的猫脸人,都一点点睁开了眼睛,伤的猫脸人,也一点点恢复了力气。
那“两双眼睛”傻了眼。明月天后明明只是凡人之身,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
猫脸人们欢呼了!“明月天后!明月天后!明月天后!”他们奔上前去,齐齐拜倒在明月天后面前。
“乡亲们,你们吃苦了。”明月天后祥和的脸上,满是悲悯。
她落到了一棵古木上。
“能重新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一个老猫脸人由衷喊道。
“太好了!太好了!”众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明月天后却忽然严肃起来。
“乡亲们,我们要齐心协力面对战争了。狼尾人的事,是真的,如果我们不共同斗争,这座城,仍免不了灭绝的命运啊!”
“那我们该如何做呢?”端木工从人圈外挤进来问。
“把房屋统统修高一层,下面一层加固。锻造兵器,编制救生筏。同时,推翻现有的统治者,狼尾女巫南心。一切,听我指挥。”明月天后双眼散发着坚定圣洁的光。猫脸人们的眼神,也变得坚定了。
“你让我说什么好。说你叛国,还是动摇民心?”南心妩媚撩人的声音从执政厅那边传来,由远至近,转眼,便见她落在明月天后身旁的树梢上。“诸位,我南心何时对你们有过一点不公?我何时不是真心实意地对你们?难道就因为这个从坟墓里跳出来的女人的一点小恩小惠,听了她的一面之词,你们就要否认我吗?她说我是狼尾女巫,你们看好了!”她又伸出她那柔软无比的灰色的猫尾。“我不是!而这位假冒的明月天后……”她一把揪出了明月天后的那条白尾巴,可一刹那,却生生变成了狼尾!“才是真的狼尾女巫!”
明月天后正色道,“是她,使用巫术,变走了她的尾巴,又把我的尾巴变成狼尾!如果你们不信,尽可以逼问那两只贼狼,看他们,会供认出谁!”
猫脸人的脸,齐刷刷地转向了那“两双眼睛”。
“说!谁是你的同伙!”一个猫脸人问道。
端木站在人群中,冷冷看着南心。南心脸上的表情很奇怪。
白美樱说的不会错。我相信。紫烧的妈妈不会是恶人,我相信。
她们不会骗我,我相信。
端木捏了捏拳头。何须再等!
他隐入人群,悄悄爬上了南心栖身的那棵树。
没有了月亮,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一切都那么暗,足够端木隐藏。
为了子孙的自由,我端木,拼了!
南心脚下的树猛地一抖。她正在吃惊,一阵风吹过她的后心。她没等回头,尖锐的刺痛便渗入了她的脖颈。端木工的利齿,也咬进了她的喉咙。
没有挣扎,没有呼喊。南心,就那么简简单单地死了。
端木工在一刹那竟有了一丝错乱。仿佛他杀的,不是一个凶险的女巫,而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姑娘。
杀南心,真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