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让利后，华丰方便面的销量终于有所回升。毕竟是以前八毛钱一包的高级货，现在便宜一半，不少之前没舍得买的人，还是会买一包尝尝味道。可一个星期后，高前进看着小幅度提升又掉回去的销量，再看看每天账上的亏损，头大如斗。一天亏损上万元，这个数字对于家大业大，但是账上流动资金不多的华丰方便面厂来说，太过吓人。财务吃不消了，跑来劝高前进，现在这个干法，简直跟拿钱打水漂没啥区别，股东们意见很大。高前进也知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继续这么赔钱，不等周沂南把他弄死，股东们就得先把他拉下马。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认栽，趁现在赔的还有限，顺应股东们的意见，把厂子卖掉，靠着之前的积蓄，安安稳稳回家过日子。二是死扛，自掏腰包砸钱，砸到周沂南扛不住滚出北省，他就赢了。可是到底要砸多少，会不会砸到倾家荡产最后还是一败涂地，谁也说不准。最最让高前进想不通的是，周沂南怎么那么有钱，从进入北省到现在，他起码砸进去二三十万了吧。区区一个泾阳小工厂，他哪儿来这么厚的家底，敢这么疯狂？尹玉春顶着满头雪花走进仓库，看到了窝在角落的折叠床上睡的正香的周沂南，自从开始全面铺货后，周沂南就没再回过宾馆，吃住都在仓库里。看了眼办公桌上的台历，十一月二十六了，从展销会开始道现在，他们已经连轴转了十二天了！虽然灯光昏暗，尹玉春也能看到周沂南的黑眼圈，他头发长的遮住了眉毛，瘦的厉害，蜷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白皙的皮肤，尖尖的下巴，乍一眼看过去，像个易碎的玉娃娃。尹玉春有点不忍心喊醒他，可又不能不喊，雪越下越大了，货运可能会延时，万一缺货会把他们的计划全部打乱。“厂长，厂长......”周沂南睁开眼睛，愣愣地眨了几下，便恢复了清醒，“怎么了？”
尹玉春汇报了一下目前的进展，“现在咱们的代理商已经增加到二十七家，产品销售范围发展到省城周围六七个城市，平均日销量超过了八千箱，这个周末应该就会突破一万箱。”
顿了下，尹玉春才说出重点，“现在的库存只能支撑两天，我们需要尽快调货。”
周沂南捏了捏眉心，“泾阳那边已经发货了，明天应该能到。”
“不一定，下雪了，咱们得做两手打算。”
尹玉春的话让周沂南脸色一变，他急忙起身往外走。尹玉春见他只穿着毛衣，赶紧抓起棉衣，追上去给他披上。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再感冒啊。周沂南走到仓库外面，见雪下的这么大，脸色不由更加凝重。站在风雪里沉思了好一会儿，周沂南对尹玉春道，“你打电话给三山的代理商老王，让他用最快的速度发五万箱货过来，走铁路运输。”
尹玉春愣住，从代理商手里借货，这样真的能行？三山倒是有铁路可以直通北省省城，只需要半天，下雪也不会影响，但是老王手里有那么多货吗？周沂南却十分笃定，“他有，他九月要了两万的货，十月又要了三万，十一月五万，九月十月上报销量才两万六，十一月的五万箱他应该还没开始卖呢。”
尹玉春傻了眼，这是什么脑子，怎么能连一个地市级代理商哪个月进了多少货，卖了多少货，他都能记的一清二楚？跟他一比，他这个区域销售经理简直就像是没长脑子一样，什么都记不住。哪知周沂南却说，“我不是每个都记得，只是他这儿记得特别清楚而已。”
“为啥？因为他拿货多？”
尹玉春很好奇。周沂南摇了摇头，“不是，我发现他偷偷往其他区域串货，就多留意了下。”
尹玉春理解了，原来是因为这样啊，他们明杰食品对代理商的销售区域有严格的划分，不允许往不属于自己的区域内卖货，想通过这种手段保障每个区域内代理商的市场。没想到老王那个看着老实憨厚的家伙，竟然背着他们偷偷串货，难怪周沂南会盯上他。可是转念一想，尹玉春又觉得不对了，“既然你早就知道了他串货，怎么一开始没处理他呢？”
周沂南笑了笑，“三山的位置特殊，处于三省交界，想让他不串货都难，只要他藏的好，卖的多，稍微出格一点我觉得也没什么。”
“再说，这种时候不就用上他了嘛，你拿串货的事压着他，再许他点好处，问他借点货，他不会不同意。”
尹玉春听得咂舌不已，严重怀疑周沂南其实一开始发现老王串货的时候就埋下了这步棋。他不由再一次庆幸自己是周沂南的手下，不是他的对家，不然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华丰方便面厂，高前进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股东们轮番向他施压，连扶持他当上总经理的大股东也对他失去了信任。高前进面前的办公桌上摆满了报纸和各种文件，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他的手指都被烟熏的有些黄了，可他还是一根接一根抽。不靠抽烟提神，他实在没精力面对这个烂摊子。“高总，真的撑不住了，咱们的货积压太多，根本卖不出去，就算咱们一分钱不赚，也比不上千味方便面便宜。”
“我妈身体不好，我家孩子明年还要高考，我媳妇天天跟我闹，我实在是，高总，对不住了，我，我只能辞职了。”
......这些话听的高前进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刚开始他还会愤怒，还会发脾气，现在就只剩下麻木了。短短半个月，他一手建起来的方便面厂就成了个空壳子，几百号人，辞职的辞职，撂挑子的撂挑子，股东们也闹腾着要卖厂子。没人听他这个总经理了的，所有人都觉得他根本不会做生意，觉得华丰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他的无能。没人记得当初是他拉来了投资，是他把大大小小的股东们摆平了，是他一手建起了方便面厂，让华丰成为省重点扶持项目。当年他有多风光无限，现在的他就有多狼狈不堪。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高志坚那个白痴，为了不被人看扁，生怕被人抢地盘，就手贱招惹了周沂南这个煞神。高前进不甘心啊，他抽着烟，手指哆嗦的厉害，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像个即将失去一切，却无能为力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