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哥哥。
她是在叫,像是在哭。
像是在求救,像是在怨恨。
·
开庭那天。
任辞去了。
他把自己搭理的很好,除了脸削瘦苍白了许多,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
凶手哭的泪流满面,凄惨至极,那并不是悔恨的泪水,而是对于死亡的恐惧让他留下了鳄鱼的眼泪。
他诉说着,他并没有想伤人,只是想偷一些钱花花,也不知道后面会导致这样的后果,他也更加不理解,为什么那个人会把钱看的比命还要重要?
秘书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忍不住转头看一下旁边的男人。
男人侧脸英俊冷漠,眸光没有丝毫波动有种说不出来的疏离冷淡,看过去像一座没有感情的完美雕像。
他看起来好像是毫无波澜,实则放在大腿上的手攥得青筋暴起,隐隐发颤,像是拼命的压抑着即将要突破牢笼的野兽。
秘书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只觉得心惊胆颤。
还好任辞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
法官敲了一下锤子,宣示这个法庭已告截。
而那个凶手被判了无期徒刑。
在凶手快要被带下去的时候,任辞突然站了起来。
秘书在那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尖也跟着抖了一下,蓦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他这个预感就得到了证实。
当看到男人掏出木仓的那一刻,秘书的小脑都萎缩了一下。
身体比脑子还要迅速,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扑上去。
子弹打歪了。
但是也足够引起一阵哗然,旁边的人都被吓到,尖叫声四起,旁边的警卫队有也反应过来,在任辞想要补第二枪的时候,控制住了他。
高大的男人力气特别大,好几个人才能把他给压住。
刚才表现出来的平静只不过是迷惑人的假象。
子弹虽然偏了,但是射中了凶手的左肩,那本来应该是心脏的位置,疼的他嗷嗷直叫,痛哭流涕。
这点痛,怎么能够呢?
他的‘弟弟’,比他痛一千倍,一万倍。
那时候的晏冉在冰冷的夜里是有多么的绝望。
“我的弟弟……她才二十岁不到……”
任辞颈侧和额头上的青筋暴起,眼睛里血红一片,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掺着寒冰,融进了血液里,全身都泛着尖锐的疼痛。
他的脸色甚至有些狰狞,滚烫的泪水从血红色的眼眶流出,似乎都染上了血色,他像一只凶狠暴戾的困兽一般的想要冲过去准备无数双手拦住了。
嘶声裂肺的声音仿佛含着血淋淋的血块,让听着的人的心都不由自主的跟着揪了起来。
“她才刚成年,那么年轻,还有那么美好的未来……她最怕疼了……”
他慢慢的跪了下来,高大的身影就像是腐朽的木头,喃喃地重复这一句话,说她最怕疼了。
周围的人见到这样的场景,所有人都沉默了,甚至有些感性的女生当场落泪,在这浓厚的悲伤痛苦中几乎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一个人因为一时的贪欲毁了一个家庭,男人持枪做阎王,又有何错?
那天的事情很快就不了了之,以任辞的身份,很快就可以保释出来。
秘书怕任辞还做什么不受控制的事情,一路上都紧紧的盯着,就怕错过一点。
任辞指间夹着一根点燃的烟,烟雾缭绕将苍白瘦削的脸遮盖得更加缥缈,像是笼罩了一层的阴郁。
秘书张了张嘴,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是他也清楚,口头上的安慰根本就没有任何用,而且任辞并不需要。
秘书想,任总应该会很愧疚吧,如果当初,他没有和晏冉置气,而是随了她的愿,给了她钱,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
秘书清楚的知道,任辞一定会这么想。
任辞会想一辈子,会后悔……一辈子。
望着外面倒退的风景,蓦然说了一句。
“钱比命重要吗?”
秘书一时说不出话来,看着这个不久前还璀璨生辉的上司,如今目光暗淡,瘦削苍白,阴郁没有生机。
“你说,冉冉要那么多的钱干什么呢?”
他将烟放在嘴里,吐出一口烟圈后,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声音有些缥缈和阴狠。
坐在副驾驶上秘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时间有些不忍心回答这个问题,犹豫了半晌,只能小心翼的回答:“也许小少爷有自己的考虑呢。”
任辞抵着额头,遮住了眉眼。
秘书看不到他的表情,从他的声中却能听出汹涌的即将崩坏的情绪。
“你说,我当初为什么就不给她呢?”
“她还小,淘气一点怎么了?我难道还小吗?我为什么要跟她较真呢?”
男人像是逼问着自己,把自己逼到悬崖上,不肯罢休。
秘书一时间之间有些失语,眼眶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任总,小少爷是不会怪你的。”
很奇怪,明明死的只有一个人,可是棺材里面,却躺着两个。
·
其实任辞在很早的时间就知道,自己没有弟弟,只有一个妹妹。
只不过那时候的妹妹对他太有防备了,或者说戒备着所有人,好像稍微大声一点,就会哭出来,所以他没有把真相说出口。
弟弟没有什么不好的。
虽然他更喜欢妹妹。
但是没有关系,如果能让妹妹不哭,要给弟弟也可以。
他也是第一次为人兄长,做的很不合格,冉冉很讨厌他,从来都不叫他哥哥,就算是破天荒的叫了,也只不过是因为有求于他。
别墅空荡荡,大理石地面在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整个客厅显得极其空旷和冰冷,寻不到一丝生活气息。
任辞躺在沙发上,手臂放在额头。
他想到,在小的时候,晏冉不小心走丢的那一次,他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大秋天的他硬生生的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后来是在一家卖棉花糖的老爷爷旁边找到晏冉的。
原来是小孩嘴馋,看到软绵绵的棉花糖就走不动路了,等回过神来,他已经不见了。
泪眼婆娑的小孩,一看到任辞,哭哭啼啼的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腿,眼泪鼻涕全蹭了上去。
脸都花了,哭的嗓音都在抖,委屈死了。
“哥哥,你不要再把我弄丢了。”
那是晏冉第一次叫他哥哥。
他也曾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会弄丢她。
可终究,是他食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