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心怡站在一楼的门外,她目光远远的看过去,就看到车里坐着的两个男人。
驾驶位是谢明轩,副驾驶是已经入狱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狱的韩煜尧。
他们两个男人的目光同时落在穆心怡的身上,一个眼里是复杂和愧疚,另外一个眼里是嚣张和狂妄。
就隔着这么一小段距离,远处天边的云是彩色的,太阳刚刚隐下地平线,整个柏城都铺着一层金碧辉煌的光。
天边的云彩像一副重彩的油墨画,看上去很不真切。
穆心怡不由的想到曾经,谢明轩是她的男朋友,韩煜尧是时言倾的男朋友。
作为闺蜜,自然把彼此的男朋友介绍给了彼此认识。
谢明轩在学校也算风云人物,又帅又聪明,而韩煜尧则是连初中都没有毕业就早早出来的打工仔。
两个人之间,明明有着天壤之别,但哪怕这样,谢明轩也从未在穆心怡面前说过韩煜尧的学历问题,但他说过,韩煜尧不是良人,或许会害了时言倾。
果然,他一语成谶,他的话都变成了事实。
只是事到如今,他为什么要跟一个坏人同在一个阵营里?
穆心怡不想理会这两个人,转身要往便利店里走,可这时,有车门打开的声音传来,紧跟着,就是韩煜尧嚣张跋扈的声音响起:“穆心怡,怎么样?你将我送进警察局,我现在不还是出来了?”
穆心怡步伐一顿,听到这些话,她却毫不在意。
韩煜尧见她没有丝毫的反应,就又叫嚣着说:“我告诉你,你想为时言倾报复我,那你简直就是在做梦,我不仅要将她吃干抹净,还要她生不如死,这辈子跟过我,就是她一辈子都无法磨灭的污点,我就算是要下地狱,她也不许好过,而你这个下贱货,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穆心怡只是觉得好笑,回头时,她瞪着站在车门边的韩煜尧,她说:“你真觉得自己能出来就没有罪了吗?你该庆幸的是你买了一条好狗,他知道怎么去咬别人,更知道怎么去颠倒是非。”
韩煜尧怒气冲冲走过来:“穆心怡,我给你脸了?你骂我可以,你骂谢律师,你简直就是找死。”
他一边说,一边就要动手,可谢明轩从车里快速下来,一把将韩煜尧的手给攥住。
低沉的嗓音混合着沙粒一样,是低沉嘶哑的,他阴恻恻说:“我说过,你不能动她,如果你找她麻烦,我能让你出来,也能让你再回去。”
闻听此言,韩煜尧压在胸口的火才慢悠悠的散开。
即便是这样,韩煜尧也仍旧说着:“谢律师,等你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手?你又何必在她一棵树上吊死呢,更何况,你们分开的这两年时间里,她都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睡过了,像这样的二手货,你怎么还当个宝贝?”
话很难听,谢明轩不善的目光瞪向他,语气带着警告:“你怎么样跟我没关系,但我喜欢她,这是我的事,你在我面前议论可以,但让她不高兴,你这单生意,大不了我不做了。”
声声都是威胁,句句都是威逼。
韩煜尧的事情还没有到真正解决的那一刻,所以他还得倚仗着谢明轩的个人能力。
所以目前,他还不能得罪谢明轩。
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是这样人命关天的大事,他只能摆着笑脸应对:“谢律师说得是,以后不跟你开玩笑了。”
谢明轩却根本不给他任何脸面,低吼了一声:“滚。”
听到这个字,韩煜尧下意识的就攥紧了自己的手。
可他一直强压着自己的怒意,最终还摆着笑脸离开了。
一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就都收敛下来。
若不是有求于人,谁会愿意低三下四?
韩煜尧默默的攥紧双手:“你们都给我等着,等我安然解决了自己的事,你们都别想好过。”
心中无声的誓言像是熊熊燃烧的斗志,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汹涌热烈。
等韩煜尧离开了,谢明轩这才上前一步,他站在穆心怡面前,彼时的天光正好大暗,柏城沿街的路灯也才亮起来。
昏黄的光线落满了整条街道,每个行人都像是急匆匆的。
正是下班高峰期,路上的车都多了起来。
两个人隔空对视着,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轮回那么久。
这长久的对视当中,两个人都在沉默,只是无声中,谁都在思考这段时间的经历。
偌久,谢明轩嘶哑暗沉的嗓音响起:“心怡,我们聊聊吗?”
一开口,嗓音虽然是低哑的,可却小心翼翼,生怕会让她生气一样。
穆心怡的态度却并不温和,她冷冰冰道:“对不起,我买点东西就要回去了。”
她说着就往便利店走,步伐一瘸一拐。
虽然不快,倒也不慢,谢明轩就看着他从自己的身前走远。
他终于没忍住,出声唤住她:“心怡。”
穆心怡停住步伐,连头都没有回,她说:“我们早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或许分手确实让我们分道扬镳了,但至少你在我心里是一个稳重、公正、善良的人,可是现在,你让我觉得陌生,又让我感觉害怕,所以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说出口的每一句话,比以往都要绝情上百倍千倍。
谢明轩却并没有因此放弃,只是说:“心怡,真的不能聊一聊吗?”
穆心怡回答得相当果断:“不能。”
谢明轩妥协了:“那好吧,打扰你了。”
想了想,他还是不太放心的开了口说:“心怡,你去买东西吧,我看你买了东西上了楼我再回去。”
穆心怡听到这句话,心绪没有任何的波澜,转身就去了便利店。
买了一桶泡面和几根火腿肠,又买了一些蔬菜和零食,大包小包的,她拎了很多。
出来的时候,谢明轩还站在刚刚的位置。
天边的云彩还是那么清澄绚烂,散落下来的光,沉沉的铺在他身上,又混合了一点点路灯的光线,满满当当的铺了他一身。
他的脸就隐匿在各种各样的光线下,时而明时而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他的五官轮廓再也无法和过去的那张脸重合。
或许不是不能重合,只是时过境迁,他再也不是当初的谢明轩了。
仅仅只是一个简单的对视,却像有千丝万缕,剪不断又理还乱的复杂关系。
穆心怡拎着东西迈进一楼的大门,门合上后,谢明轩在原地站了很久,他才想好转身往车边走。
手刚刚打开车门,身后忽然就传来穆心怡急切的呼唤声:“等一下。”
谢明轩回头,看到她一瘸一拐走过来的身影,他脸上才露出笑意:“心怡,你愿意跟我聊聊?”
他脸上的笑容很深,干净、复杂、单纯。
各种情绪交织,却让穆心怡更加无法理解他的行为。
为什么明明眼里各种复杂纠结的情绪,却又要帮助韩煜尧?
穆心怡望着他,收敛了对他的怒意,淡声说:“谢明轩,你之前在我眼里至少是个公正善良的人,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要这样?”
虽然无法理解,但还是问出这个问题。
谢明轩望向她,目光阴沉暗淡的问:“心怡,那你告诉我,公正的前提是什么?善良的前提又是什么?”
穆心怡无法解释,只是反问:“那你觉得你这么做,你会问心无愧吗?”
谢明轩却毫不犹豫的给出她答案说:“心怡,我问心有愧,但只是对你。”
穆心怡有些生气,厉色问他:“那时言倾呢?”
谢明轩迟疑了一阵,目光暗沉下来,随即才说:“心怡,时言倾于我而言,她只是我当事人的原告,除了这个,我对她没有任何的愧疚。”
穆心怡听到了并不想听的答案,她冷笑一声说:“谢明轩,我跟你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就不应该出来。”
谢明轩的面色苍白,唇色也是白的,他低哑着嗓音,有些悲凉的说:“心怡,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
穆心怡拼命摇头:“我不明白。”
谢明轩给出的答案很笃定:“你会明白的。”
穆心怡不能理解他,也无法理解他,只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问:“你就真的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她想从他这里听到一个满意的答案,或者说,她想要知道真相。
就算再怎么时过境迁,一个从心底里是好人的人,不会轻易变成这样。
谢明轩摇头,眼里像有苦衷,他说:“心怡,我能说的都说了,你要是还不满意,那我只能告诉你,我帮韩煜尧,我就是为了钱。”
穆心怡伸手打了一下他的胸口:“谢明轩,虽然我们分手了,可是我不相信你会为了钱这样,就算倾儿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在意的人,但至少你也会爱屋及乌,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
谢明轩就那么站着没有动,任由她的手落在他的胸膛上。
她的力量不大,也没有任何的杀伤力,只是她眼中噙着的热泪,像是无形的利刃一样,直截了当的戳进了他的胸腔里。
他有不能告诉她的理由,也有不得不这么做的苦衷。
她总有一天会明白,他为什么要选择去帮助韩煜尧。
也总有一天他会明白,他是真正的失去了她。
他们原本是亲密无间的恋人,就像是两条相交的直线,在短暂的相交之后,会越走越远。
或许这一生,他们终将不会再有任何联系。
这一刻,那种无力感像是慢慢浸过头顶的水,慢慢的将他淹没,直至他生命到头。
谢明轩低垂着头,眼眶里的热泪像是要滚出来一样,他只能一个劲的道歉:“心怡,真的对不起。”
穆心怡平静下来,她收了手,抹了一把眼泪说:“倾儿经历了什么,你比我清楚,你曾经也能共情她,只是现在,将刀子插向她的那个人是你,当初跟你分手,她还不遗余力的劝我跟你和好,可是现在看来,她做的那些都是笑话。”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摔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