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小姐，家主为您准备了住处，请随我来。”一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三人弯腰作揖，北辰点头。
一路上没有多话，直到几人将北辰带到一处满是鸢尾花的院子，北辰才停下脚步。
“楚家主让我住这儿？”北辰惊讶。
楚然曾经说过这是楚凉在楚灵曦走后专门种的花，也是她当时的闺阁，让她住进去是不是有些不合理？
“是的，北辰小姐不用拘束。”管家将人送进来，又将紧锁的门开开，她才信这是真要给她住。
“北辰小姐可以先洗漱，晚些时候家主会过来。”管家说完便退出院门，没往里走一步。
“这是灵曦小姐当年的闺阁，我们没有允许是不得踏入的。”侍从为她解惑，北辰更是一头雾水。
这是几个意思？她还没有要回楚家的打算呢。
环顾一周，只觉得这个房间真是按她的审美布置的，十分雅致，还有后山引来的温泉浴池，此刻正冒着汩汩的热气，北辰嘴角轻弯，爽利的躺了进去。
而此刻北辰入住了那禁忌之地的消息一瞬间传遍整个楚家，摸不透家主的意思，只好全都紧赶慢赶的回来参加晚宴看看是何人。
“曦儿的衣服，你穿着很合适。”
楚凉进来时，北辰正坐在镜子前梳头，粉紫色的衣裳绣满了鸢尾的花纹，低调又奢华，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般合身，不盈一握的腰身更是赏心悦目。
北辰本想试着梳个稍微好看的头，但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蹙着眉拿起发簪随意挽起一半的发。
“她也跟你一般，总是梳不好头，每次生气了就这样随便挽起来。”楚凉看着如出一辙的手法，眼里的柔和越发明显。
“怎么，楚家主这是借着我来思念您的女儿吗？”北辰寡淡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眼底却是一片薄凉。
“走吧，先去吃晚饭。”楚凉没有回答，北辰也不在意，跟着他去了设宴厅。
“今日是家宴，不用拘束。”北辰坐在楚凉左手边，楚然挨着北辰，剩下的就是各怀鬼胎的各家子弟。
“吃呀，干嘛？”楚凉一动筷，北辰伸着筷子就去夹菜吃被楚然拦下。
“不让吃吗？”北辰转头，有些懵的看向楚凉，楚凉笑着说随意，其他人才吃。
众人对这穿着粉紫色衣裳的平庸女子充满了好奇，碍于楚凉在，不敢发难也不敢搭话，于是这顿饭吃的非常融洽。
“北辰，你怎么了？”酒足饭饱之际，楚然发出一声惊呼。
“没事，估计哪道菜放了花生吧，起了红疹。”北辰掀起袖子瞅一眼，不甚在意，倒是楚凉，整颗心都在剧烈动荡。
“散了吧，早些歇息。”楚凉将人都打发走，亲自送北辰回去。
...
“下午我便想问，这个地方，楚家主这般让我这个外人住进来，是否不合规矩？”
“数十年了，我从未见过如你一般像她的人，这是我们的缘分。”楚凉有些感慨。
“可是当初，是您亲手放弃她，佳人已逝又缅怀后悔什么呢？”北辰歪头，掩下那抹嘲笑。
“作为家主我没得选择，可是作为父亲，我真的很后悔。”楚凉似乎对她知道这些秘辛一点也不意外，说道。
“多说无益，我对你的后悔并不感兴趣。”
“你知道楚灵曦中意的男子是谁吧？可是你也没有做什么，现在有什么可后悔的？”
“你也知道她有孩子的吧？毕竟当时她都怀着孩子回来了，可是你不也觉得他们是野种这么多年都没找过？”
“楚灵曦最大的悲剧就是生在世家，背负世家的荣耀与负担，不是吗？”
北辰素白的手指掸了掸不存在的褶皱，两人站在满是鸢尾花的院子对视。
月光倾斜而下，楚凉不得不承认，即使顶着那样平庸的脸，北辰也让人无端觉得高贵。
一连三问，将楚凉问的说不出话来。
她说的一点没错，这些他都没去做，缅怀不过是让自己有个借口不那么恨自己罢了。
“你实在不适宜和我这个外人讨论这些，楚家主。”北辰扯出笑容，清冷至极。
“是外人吗？你和她这般相似的习性，相似的饮食禁忌，你真的和曦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吗？”楚凉往前几步，面对着北辰，眼里全是渴望和恐惧。
渴望她承认，又恐惧她承认。
“有没有关系都和你没有关系，或者说，你希望我有关系吗？”北辰笑了，他的渴望和恐惧都被她看在眼里。
“是楚某唐突了，这几日你便在这住下吧。”北辰颔首，没在说话，无声的送客。
待楚凉走后，北辰看着月色下摇曳的鸢尾花，好看的眸子里没有焦距，不知是透过花在看谁。
“你那样天资妖孽，甘愿冒着家族覆灭的危险包庇他，真的就那么爱他吗？”
“现在楚家这副样子，是你愿意看见的吗？”
北辰双手背在身后，仰头面着月亮的方向喃喃自语。
洗漱完后北辰才慢慢的抚摸过每一件楚灵曦曾经的物品，在一幅画前顿下了脚步，看着画脸上浮现了笑意。
画上是孩童时期的楚灵曦，天真又烂漫，她坐在秋千上咯咯笑，年轻时候的楚凉正在秋千后推着她，旁边的石桌坐着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子正在修剪枝叶，怎么看都是温馨。
北辰伸手抚上去，画后面却掉出一封年代久远的信件。
似乎心有所感，北辰的心有些小鹿乱撞。
“曦辰吾儿，见字如面，望好。”
看到第一句，北辰懵了，她好像知道她会来楚家似的？
曦辰，是给她的名字吗？
越往下看越蹙眉，里面大概交代了除了那个男人外她历练之间所有的事情，又好像知道她会来到楚家发现这封信，总之处处偷着古怪。
“曦辰，不要怪楚家，一切都是我的选择，很抱歉我的自私会让你会受很多很多苦，你是我楚灵曦的孩子，医武天赋比之我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便注定了你会颠沛流离...尽管我没资格要求你那么多，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回归楚家，带给楚家我未能带给他的荣耀，也算是我对父亲的弥补，望珍重。”
信到这便结束了，若不是这封信真的年代久远，之前在帝洛那也见过楚灵曦的字迹，她真的会怀疑这是假的是谁又在算计她。
“呵，对楚家的弥补，那我又算什么呢？”
北辰素白的手指紧紧攥着信，自嘲的笑笑。
“什么叫我的天赋注定了我要颠肺流离？”
“若我资质平庸，是否就该死在每一次被抛弃的时候呢？”
北辰眸底一片猩红，那是对于亲情的嗤笑和不甘。
“回归楚家，带给它荣耀，你可真是算准了...我...一定不会违背你！”
“可你都没有想过，我每一步有多艰难，为什么因为你的一念之差，要我来背负这些呢？”
北辰侧身看向镜子里自己与楚灵曦八分相似的脸，第一次对于自己的存在，产生了一种厌弃。
“楚灵曦，凭什么因为这该死的天赋我自小颠沛流离刀口舔血，凭什么你生下了我，却又任我生死，凭什么你说要我回归楚家，我便要照做，凭什么！”
“楚灵曦，凭什么！”
北辰之前对于楚灵曦的所有印象，此刻被一封信毁的彻底。
她疯了似的将所有东西拂在地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响，惊动了许多人，其中包括楚然还有楚凉。
“北辰，发生什么事！”楚然几个起跳直接翻进来，其他闻声而来的人却不敢忽略家主曾说过的话，只好待在门外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声音。
“北辰，你开门，开门啊！”楚然用力敲门，里面却毫无应答，若不是那压抑的呼吸声还在，楚然都以为北辰遭遇不测。
“小然，你先回去。”楚凉穿着睡袍就来了，发丝散落，比平日里温和了许多。
“是，家主。”楚然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强迫自己离开。
家主的威严，不容她挑战，哪怕此刻他显得温和。
“北辰姑娘，我可以进来吗？”等人都走光了，楚凉才好声好气的轻轻敲了门。
“如果你看到的，是你想看到又不想看到的场面，你还想进来吗？”北辰微哑的嗓音里满满都是冷意，刺骨的冷漠。
“自然，好与坏都是缘分。”楚凉没有太听懂她的话，但是整个心却不受控制的扑通扑通跳的极快。
“好。”北辰冷笑一声，楚凉才推门进来。
一进门便是一地的碎片随地可见，女子身着白色寝衣背对他，三千墨发直直垂落腰间，光是一个背影便足以让人倾倒。
如果忽略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冷意。
“你...”楚凉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这个身影他见过无数次，可惜每次都在梦里，此刻他竟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楚家主，是你想要的么？”北辰亲手掌了灯，一时间房间里灯火通明。
北辰转身，整张脸暴露无遗。
“曦儿...不，你是...”楚凉整个人惊得呆若木鸡，只会傻傻的盯着北辰，一举一动。
“你这么像她...你是她的...”楚凉现在终于反应过来，大步坐在北辰对面，目光死死的看着她，生怕她不见。
“像吗？那这样是不是更像了。”北辰勾唇一笑，眸子闭上转而又睁开。
彼岸花纹在额间鲜艳无比，渲染了几分嗜血的气息。
“你是曦儿的孩子...”楚凉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眼里通红，蓄满泪水。
“是啊，可笑吧，现在才见面。”北辰嗤笑，凄美又凉薄。
“辰儿...”楚凉试探性的喊了声，没得到北辰的回应。
“一年之内，我会让楚家回归巅峰。”北辰轻敲着桌子，嘴角噙着笑，冰冷刺骨。
“一年？怎么可能！”
楚凉第一反应是扯淡。
他们努力这么久都没办法，北辰一个年轻的女娃怎么可能在一年之内做到？
“你不用管我用什么方法，总之我会做到。”
“你也不用将我纳入家谱，我不需要。”
“你更不用在外人面前显现对我的亲昵和熟悉，我这个人树敌太多，不适合走在明面上。”
“为什么...楚家欠了你...你还...”楚凉有些懵，虽然知晓眼前人是自己外孙女，可还是不自觉带了些怯懦。
“这是她要我做到的事情，带给楚家她未能给予的荣耀。”
“言尽于此，慢走不送。”
北辰敛下眸子，猩红的眸底闪着彻骨的凉意，一边仰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也不管他走不走，总之自己起身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