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罗家楠那脸臭的,连祈美丽都看出他不高兴,一反之前的敌对态度,主动窝到他腿上睡觉。祈铭自知理亏,拿着检样就跑去做检测了,都没给南瓜同志留个发飙的机会。其他人都在加班加点,法医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配上一屋子的骨骼标本和器官标本,略显阴森,要不是有祈美丽陪着罗家楠还真待不住。
快五点的时候彭宁给他打来电话,告知有关魏宝盈的背景信息查询结果:魏宝盈,女,现年十六周岁,曾用名王福欢。这是福利院给起的名字,两年前她被送到福利院的时候,既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家在哪,没有任何身份信息。听送她的社工说,她是一起车祸里的幸存者,因为撞到头出现了逆行性失忆。唯一能确定的是年龄——她自己说的。
当时负责追查她身世的社工跑了无数趟派出所,却没有在失踪人口库里对比中结果。后来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先送福利院。幸运的是,才送到福利院半年就有人愿意收养她了,还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魏宝盈。
根据福利院的记录,魏家夫妇收养她,是因为一直想要个女儿却死活怀不上,又不愿意受罪做试管,于是动了收养的心思。本想收养个小一点的,好培养感情。可小的都有残疾,魏宝盈健健康康的,还不记得过去,懂事又有教养,正和魏家夫妇心意,遂欢天喜地带回了家。
至于魏敬晞对妹妹的态度则比较疏离。彭宁把跟魏敬晞一个寝室的男孩全敲了起来,挨个问了一遍,发现楞没人知道对方还有个妹妹在同一所学校里念书。又去问他们班主任,班主任说,魏敬晞不让魏宝盈在学校里叫自己哥哥,甚至都不许她去班级门口找自己。其中的缘由不得而知,也许是独生子的傲慢,或者是避免被人说闲话、主动和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保持距离。
问及魏宝盈的在校表现,她的班主任说:“这孩子啊就不是块学习的料,虽然她爸妈想花钱争取个自费生名额,但那个也有最低分数线啊,她的成绩一团糟,跟小学没毕业一样,当时就不该给她放初二而是放初一。”
综上所述,魏宝盈看起来似乎没有下毒的理由。那会不会是和同学的矛盾?可初中生不住校,彭宁只能白天再去问她同学。
介绍完目前掌握到的情况,彭宁补充道:“楠哥,我通知鉴证的把她的课桌椅里里外外抹了个遍,看有没有毒药残留。”
“她应该中午吃完饭没回教室,你再看下监控,核实一下这个情况。”罗家楠在医院的时候看过医疗记录,上面清楚地记录着每一个患者的发作时间,魏宝盈的发作时间点和她进入女生宿舍楼的时间差不超过半小时,但足够她把毒药冲进下水道。
“好,我知道了。”
“文哥那边有什么进展没?”
“稍等。”
电话换手,胡文治说:“目前在周边监控里暂时没看到她于何处投放过鼠药,我再往前追追。”
罗家楠窝在沙发里,一边胡撸着毛还没长齐的祈美丽,一边长吁了口气:“辛苦兄弟们了,再加把劲儿,把证据凿实了。”
“你那边怎么样,结果出来没?”
“祈铭去检了,差不多再有一个钟头能出结果。”
“抓功夫睡会,别生熬着。”
“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医院里中毒的那些孩子。”
听筒里传来声无可奈何的气音:“别提了,这两天给我媳妇吓的,学校的营养配餐不让孩子吃了,改给带饭了,可你说这大热天的,早晨做好了,捂一上午,到中午不得馊了?我都怕给孩子吃成食物中毒。”
罗家楠无言以对,说实话,遇到这种事,家长们作何反应都不足为奇。别说家长,他都有心理阴影了,留守学校的警员们由配送公司送餐食,他看套餐里搭配了辣椒油调料包,直接拎出来扔了。虽然没那个必要,但,就是觉着别扭,他估计自己得有几个月不会吃辣椒油了。
不过想起辣椒油,他突然记起一事儿,没忍住,笑出了声,就听电话那头问:“什么好事,乐成这样?”
“没没没,没事儿没事儿,你忙啊,我歇会。”
罗家楠假装无事发生,挂了电话抱着祈美丽乐得沙发跟着一起震。是出去度假之前的事儿了,走之前吕袁桥特意提醒他,到了那边千万别吃黄灯笼椒做的辣椒酱。那玩意辣度极高不说,留存于口腔黏膜的时间还过于绵长,一不留神就踩雷了。至于踩什么雷,他看吕袁桥当时那无法言说的表情,顿感意会——拦不住高仁的嘴,那踩雷的只能是他二师弟了。
他在那自得其乐,祈美丽跟看白痴似的看着他。余光瞄到一张鸟脸挂满鄙夷,罗家楠强迫自己止住笑意,问:“祈美丽,有意见你说话,光看我算什么?”
“嘎~”
祈美丽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什么像样的音节。这又把罗家楠逗笑了,抄着鸟翅往起一举,冲人家坏笑着:“诶,好好练吧啊,等你什么时候能跟我吵架了,你就算长大成人了。”
盯着罗家楠看了一会,祈美丽一歪头,照着他胳膊上狠拧了一口。给罗家楠疼的,“嗷”一嗓子把鸟扔了出去,不想激怒了对方,被祈美丽从法医办公室一路追回重案办公室。最后打了一两败俱伤——鸟毛扑棱了他一桌子,他衣扣被叨下去仨。
等祈铭做完检测上来,看罗家楠和祈美丽各自赌气互不理睬的画面,不觉冒出“我怎么养了两个熊孩子?”的念头。
“结果出来了,衣服和手指缝内的取样都检出了四亚甲基二砜四胺和氟乙酰胺的混合物。”把鉴定报告交给罗家楠,祈铭抱起一看到自己立刻摆出委屈脸的祈美丽,温柔抚摸。
“还真是她啊……”罗家楠丝毫没有破案的惊喜,反倒是显得忧心忡忡的,“现在犯罪动机不明,未成年又得在监护人的陪同下接受讯问……能不能审出来还真难说。”
祈铭并不怎么赞同:“她几乎害死养父母的亲生儿子,你觉得她养父母还会护着她?这是恩将仇报。”
“等会,我先给陈队汇报下情况。”
说着,罗家楠把电话给陈飞拨了过去。那边听完沉默了许久,问:“魏宝盈现在什么情况,可以出院么?”
祈铭插话道:“她血液里既没有四亚甲基二砜四胺也没有氟乙酰胺,她是装的。”
外放的听筒里传来一阵远离话筒的说话声,片刻后听陈飞说:“家楠,你先把人控制住,我跟方局这就回去,办好手续再提人。”
“已经安排人了,我一会就过去。”
等他挂上电话,祈铭问:“你还要去医院?”
“啊,这不陈队不放心么。”罗家楠低头看了眼刚才死活不睡,一窝祈铭怀里就恨不能哈喇子都睡出来的祈美丽,酸溜溜的:“惯吧啊,你就惯,你看它给我这衣服叨的,扣子都扯了。”
“你肯定又惹着它了。”祈铭凭经验给出结论,“去换一件,晚点我拿去店里让师傅给你补一下扣子。”
提起这茬,罗家楠又想起什么,抖抖衣领:“诶对了,这衣服你到底多钱买的?”
“不记得。”祈铭实话实说——只要看上眼就刷卡,买东西不问价实属常态。
罗家楠眯起眼,端起审嫌犯的态度质疑道:“高仁跟我说可好几千一件,你之前跟我说二百。”
祈铭一脸无辜:“二百?我说的?”
“啊!可不是你说的!”
“不、可、能。”
他那底气十足的语气让罗家楠稍感搓火——下回一定得录下来,好歹留个证据。无数次他扪心自问,当初怎么就折祈铭手里了,要一开始知道是这么个败家媳妇儿,绝对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心里承受力。当然,也有可能是选择性忽略了对方的缺点,毕竟那个时候一门心思想摸上祈铭的炕头。
思来想去,他严肃教育对方:“以后不许买这么贵的衣服了啊,扯破了我心疼,回头束手束脚的,容易出危险。”
心里逼逼“我花钱我都不心疼”,祈铭嘴上说:“知道了,超过二百的不买。”
“太假了啊,您去那店里有二百的么?”
“你还去不去医院?”
“……”
得,罗家楠心说,聊天打岔这事儿我媳妇儿也是一绝。
重回医大附属二院,罗家楠下了车直奔血液科病区。夏天日照时间长,此时天已大亮,患者和陪床的家属大多已起床洗漱,走廊上飘起了饭香,闻得他饿了一宿的胃直抽抽。魏宝盈的病房门口,临时抽调来的两名男警此时一个也不在,他打电话询问,得知他们跟着魏宝盈去楼下做检查了,又转头奔了一楼检验大厅。
医院六点半开始给验肝功的抽血,虽然现在才将将过六点,但检查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龙。罗家楠只看到一名警员在排队,另一名和魏宝盈都不在。听说是去上厕所了,他问:“去了多长时间了?”
警员低头看了眼表:“五六分钟吧,应该快回来了。”
“卫生间在哪?”
警员抬手朝走廊尽头指去。罗家楠远远瞧见另一名警员正在女厕所门口戳着,快步走了过去。女厕所,男警进不去,问题当时抽人实在抽不来女警了。
他抬手敲敲关着的厕所门,大声问:“魏宝盈,你好没好?”
里面没有回音,他又敲了敲,再次询问,还是没动静。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和警员对视一眼,反手用掌心重重擂了两下。这两下又急又重,大有一股要把门拍漏的架势——
“魏宝盈!你再不出声我就进去了!”
这时旁边男厕所里探出个人来,清洁工,女的,皱眉问:“你们大清早的干嘛呢?这女厕所,男的不许进。”
“警察,办案!”罗家楠亮出证件,又把手机里的照片展示给对方,“大姐,帮个忙,进去看一眼这姑娘在不在。”
清洁工眯眼看看照片,放下拖把,推门进女厕所。很快就出来了,对他俩说:“里面没人。”
闻言罗家楠立刻错身而入——里面一共三个隔断,挨个把门推开,确实没有魏宝盈的踪影。再一看窗户开着,他当即头皮一紧——
我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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