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关内道陇州。
宿云深和白沉均戴上白纱蒙面,一个一身白衣,翩翩如玉,一个一身玄衣,劲爽潇洒。
他们两个并身进了一间医馆,里头有一些鸡,还有一些人。
这间医馆里头死气沉沉,到处都是白纱和隔壁的白布屏风,让人瞧着就压抑,宿云深和白沉直直走向医馆的二楼,也就是负责这间医馆的一位太医所在的地方。
“怎么样,有结果了么?”
宿云深缓缓问道。
若是不仔细听,没人听得出来他声音中的沉沉疲惫。
刘太医摸了一把胡子,摇摇头,脸色十分难看。长期的昼夜颠倒和睡眠不足,让他气血供应不上,对于他这把年纪的老人,十分损耗身体。
是以,刘太医今日总觉得眼前一阵晕黑,他想休息,可刀架在脖子上,又不敢休息。
刘太医叹息着:“这是一点办法都没啊……这种病症,我们只在古籍上看到过,从先朝至现在,已经两百多年都没有这样的病症流传了。从古至今,都没有详尽的解决办法。”
白沉压不住心里头的气,冷冷道:“可是刘太医,若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些染疾的百姓,就只有活活被烧死的份!”
刘太医沉默着看向白沉和宿云深,眼神很是无力。
作为太医,他有很多话不能直说。
说了会死。
但是不说……也会死。
没必要了。
刘太医道:“陛下一开始派我跟随你们前来,一个鸡瘟,何必派太医过来?派我能有什么用?我就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心里头有些怀疑,现在倒是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陇州鸡瘟,一开始只是寻常的鸡瘟,在鸡中互相传播。你们寻了神药治好后,却没几日,新的一茬鸡瘟又起来了,传了人……畜瘟传人,实在是罕见,我们束手无策,只能去查到底是怎么染上的,然后便知道,这并非天灾,而是——”
“人为!”
宿云深和白沉面色不变,显然已经猜到了。
这事既然陛下早有预知,还派了他们几个过来,带了太医,那说明陛下心中已经有数,只是不确定。带太医保准些。
然则,太医只带了一个,作用有,但不大。
既然想到有可能会有瘟病,怎么就不给多派些太医?是怕太张扬了?
不是。是没想过救。
这是根本不可能救活的……
陛下猜到了,也知道那些人的动静,只等着瘟病严重的时候,借着毒害黎民百姓的由头,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到时候陇州牲畜瘟病的事昭告天下,大家会说:皇帝自己派了太医过来,只是没治好,都是太医的错,给太医背锅就是了。皇帝还是个好皇帝。
宿云深和白沉离开刘太医的屋子,去看了一圈医馆里隔离的病患。
病患有一百多个人,都是陇州城内养鸡的门户,一开始人染上疾之后,宿云深便立刻让人将那些养鸡户全都安置在这个小医馆里,这病才没扩大。
医馆里很安静,病患们听见外头的动静,眼神投到宿云深和白沉身上。
见到是每天来看他们的宿云深和白沉,病患们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二位公子都是贵人,每日来我们这个医馆,也真是不嫌晦气。这医馆里有大夫,就不劳烦二位公子过来了。”
百姓们很高兴,有个老翁笑眯眯道:“听说医馆里坐镇的是一位姓刘的大夫,这位大夫可是太医!太医你们晓得是啥不,这可是给皇帝看病的!!这皇帝呀可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给他看病的,那肯定医术没得说!咱们一定能活着出去的!”
“哎哟,要我说皇帝老儿倒是不错,还把自己看病的大夫给咱们了,是个好皇帝!”
“哎哎哎,啥叫皇帝老儿,那叫陛下,陛下!好好说话!”
“哦,陛下……大家伙说说,咱们有这么好的陛下,这么好的太医,还有小公子们每天来看咱们,是不是咱们马上就能好全出去了!”
“嗯哪,是!”老翁怀里抱着的小姑娘五六岁大,面色灰白,她咳嗽两声,扯出笑容,想去让宿云深和白沉抱着她。
“别别别。柳柳,你这两个哥哥要是传染上,也会像你一样难受的。咱们远远的看看就好了。”
大家虽然欢迎白沉和宿云深过来,但是每次来,百姓们都自发的让白沉和宿云深两个人站在门口,自己离宿云深和白沉两个很远。
宿云深和白沉微微笑着,没说几句话,便被这些个百姓赶了出去。
医馆三楼的一间房里,白沉重重的将房门关上,沉重的木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陛下将所有的事都算好了,要揭发那人么,还是要让谁背锅?是大皇子,还是三皇子?四皇子?”
白沉靠在屋里的柜子旁,闭着眼睛道。
宿云深皱着眉头:“小心耳目。”
“小心个屁,皇帝老儿把咱们两个派过来,咱们两个不死也要脱层皮。说不准,还要下大狱。”白沉十分无所谓的看着自己的束袖:“你以为,刘太医一个人背这罪名,就够了?”
宿云深沉默着,勾勾有些没血色的唇:“我宿家在京都也是清贵世家,这些年循规蹈矩从无错处……只是站了大皇子一派。看来陛下是有心打压大皇子了。”
“大皇子干了点啥?”白沉看向宿云深。
宿云深摇头:“大皇子什么都没做,应当是陛下心里有太子的人选了,正在为那位皇子铺路。想将皇子们全都打压一番。”
显然,宿云深他们支持的大皇子,不是陛下心中合格的太子人选。
“铺路就铺路,找我们干啥。”白沉闭着眼,皱眉。
宿云深拍了拍白沉的肩膀:“没事的,你是白世叔的独子,不会有事的。”
陛下虽然想敲打大皇子,但总不会让大皇子伤筋动骨。
因为宿云深是尚书嫡长子,宿家年轻一辈最有出息的孩子之一,就算敲打能敲打到哪去,无论是大皇子还是皇帝,终归还是要用到宿云深的。
而白沉,是陇州知州唯一的儿子,虽说家世助力方面上差了一些,但是陇州知州就这么一个儿子,皇帝也不可能怎么罚他。
“不得不说,皇帝这个人选选的是真妙。”宿云深和白沉甚至都有些佩服皇帝了。
“咱们现在咋办,还能眼铮铮的看着那些百姓死?”
宿云深沉思一阵,招来一个暗卫:“你去一趟济民县的稻香镇大饼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