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白含笑拍了拍吴世筵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小兄弟,我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你这事太大了,我可不能惹麻烦上身。”
“我没有上族谱!”吴世筵突然大声喊道:“吴家族谱上没有我,我娘亲送我离开就是为了让我远离是非,万一吴家落败了,我可以保住一条命,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只要我们不说,没人知道?你莫不是忘了刚刚逃跑的那人?现在想想那骆姓大汉为何会动手,不也有你激将的功劳吗?”顾夜白微微冷笑道。
双手用力紧握,吴世筵一脸灰白:“不是......”,咬了咬唇大声说道:“我只是自保,他们答应我娘亲护送我去投奔亲戚,却中途萌生歹心,我才借机先下手为强的......我没想过滥杀无辜的,我发誓......”
猎人之所以拿起刀,是为了生存。
顾夜白看了看他的模样,少年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湿透了。
“我知道你处境不易,但希望你想清楚,而不是一时冲动立誓言。人可能欺骗别人一时,但欺骗不了自己一世。”
“你相信我,不要送我去衙门。”吴世筵突然跪了下来。
顾夜白这才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好了,起来吧。”
“你能收留我吗?”吴世筵抬起头冲顾夜白惊喜道,笑到一半,又意识到这个时候不应该笑,于是他露出了一点哭丧的表情。
靠他自己根本去不到亲戚那里,就算到了亲戚那里,又会是怎么样一番景象,他也把握不准,若是亲戚也如李骆二人一样,被富贵蒙了眼,那......
所以这个看似草率却又是最好的选择是跟着这个男人。如果顾夜白肯收留他,有了温暖的巢穴,就不需要如惊弓之鸟,再竖起浑身的刺了。
顾夜白心下觉得好笑。
“我不会送你去衙门,但也不会送你去吴三桂或者亲戚那,你要跟我就跟着吧,不过得换个名字。”顾夜白说。
吴世筵感觉到整个人像是被裹进了一团棉花一样,温暖又柔软。
顾夜白环视周围一圈,天色渐暗,雨已经停了,整个世界极其寂静,静得仿佛只能听见那从亭檐上滑落的清晰雨声滴答。
寻常而无趣的生活里,偶尔的麻烦事也算是唯一的消遣,顾夜白这么安慰自己。
顾夜白是有些慵懒的老干部心态,但不代表他就怕麻烦,他做不到送这样一个十一二的少年去死,也做不到把他抛在荒山野岭。
“走吧,不知道那姓骆的会不会带人来,以防万一,抓紧时间处理一下这里,然后赶紧离开。”
吴世筵也把马车里的金银细软,全都搬下来,顾夜白俯身,轻轻打开了放在地上的包裹,一颗颗五十两的银元宝堆得像小山一样,发出柔软的光,这么多银子。
别说顾夜白惊讶,就是吴世筵都差点惊叫出来!他一路上都没心情查看,不知道母亲给他准备了这么多银钱。
顾夜白又打开了另一个包裹,是一些一看就十分贵重的珠宝首饰,红宝石的、琥珀的、玉石的,还有成色极好的大颗圆润珍珠,顾夜白吸了一口气,合上包裹,又查看了其他,发现都是一些上好的被褥衣服披风。
“不能全部都拿走,得留一些行礼在这才像马车是失足跌下山!”
顾夜白说着,将李姓大汉的尸体费力地扛上马车,被褥披风重新放上去,衣服的尺码因为与李姓大汉的相差甚远就没放,他还在大汉身上再塞了两个银元宝。
将马车赶到山边,濒临悬崖,马抵足不前,有些惊慌,顾夜白隔断绳子,好马精贵,他可舍不得这匹马。待将马车推下山,两人骑上马飞奔而去。
顾夜白骑在马上,眉头紧锁,在半月之前,自己还为二三十两银子拼死拼活,可是这一番遭遇,因为这个少年徒然成了大富翁,想起来都有些可笑。
“顾叔,这样伪装能行吗?”
顾夜白骑在马上并没有回头看吴世筵,只是说道:“只能这样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古代的侦查技术退后,要查清楚真相恐怕不容易。
“我怎么听上去那么悬啊?”
“哈哈哈,也没多少事情是十拿九稳的,现在就怕那骆姓大汉出什么幺蛾子,还有就怕你的身份曝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两人骑马急匆匆到了溪村,顾夜白拉紧缰绳放缓速度,顺着狭小的田间小道慢步往李家小院走着。
“顾公子回来了!”
“顾公子回来了!”
“顾公子终于回来了......”
李小四眼睛模糊了,紧紧盯着马背上顾夜白的身影,自父母死后,做孤儿的这十来年,每天干最累的活,吃最差的饭,为着就是活着!可熬着熬着,自己也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
是顾公子给了他未来的希望,上次在县城与顾夜白分开后,他就像没了主心骨一样惶然不安,现在好了,顾公子终于回来了。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少,包括李老爹等人,甚至在理正看来,顾夜白或许是整个溪村最后的希望了!
顾夜白下了马,并没有急着说话,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个人,所有在场的男女老少也都把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肩头无形的担子比什么都重。
顾夜白叹了口气,笑笑:“让大家担心了,我回来了,接下来我们还要齐心协力把生意搞起来!”
听到顾夜白的话,在场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说实话他们都担心顾夜白走了之后就不回来了,理正突然哈哈大笑,咬着牙玩笑道:“好,回来就好,我看啊,该给你张罗门亲事,这有了妻室,心也就定下来了。”
顾夜白挑了挑眉头,傲然地说道:“别,我这只无脚的鸟,就别祸害好人家的姑娘了......”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笑声未销,又听顾夜白一脸正色道:“这次出去,我也了解了一些情况,三藩来势汹汹,朝廷起码这两三年还顾不上咱老百姓,真要是地里的收成还是老样子,交了税收后,只怕七成以上的人都过不了这个冬天,就要冻饿而死!”
残酷的事实,连理正都低下了头,脸上痛苦的挣扎着,他猛地单膝跪地。
“请顾公子为我们指一条活动吧,只要乡亲们有活路,我唯顾公子马首是瞻,任凭差遣,绝无怨言!”
这个老人家虽算计过自己,但此时却跪在了地上恳求,为了不是自己而是整个溪村,所有人都眼含泪水,默默跪在了地上。
顾夜白走到了理正的面前,突然也跪在了地上。
“说起来顾某不过是半个读书人加半个生意人,我没本事给大家活路,只能跟大家一起拼,一起闯!从今天开始,咱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蚂,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相信我?”
“愿意!”听着顾夜白诚恳的话,理正差点脱口而出,他最后还是忍住了,说道:“有好办法我们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