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连忙飞速越过樵夫,余闲悔道：“早知这样，就该给她吃了那个药，我看她脸色好些,原不想给她吃的。”
凡人吃修士炼制的药本就是赌命，运气好吸收掉,益寿延年，运气不好撑不住，爆体而亡，身体衰弱的老人尤其危险。
谁知当他们冲上二楼,就看到脸上还有泪痕的卜算子正恍恍惚惚给老太太递茶,一脸茫然抬起头冲他们说：“……不知怎么回事，你们给我发消息说下山的时候,她气色突然就好了……”
岂止是气色好了，简直就是从半死到复活，他差点以为是回光返照,吓得他都要给老太太搭个凝魂阵,好让老太太魂魄多留一会儿。
说话间，樵夫已经走进竹楼,顺手扔下柴火,拣了紫花参准备炖汤。
白敛几人告知卜算子山上见闻，卜算子当即表示可以去钟林要花。
事不宜迟，卜算子立马起身,乘上飞舟，破空而去,留下几个人各自行动。
地瓜又去院子里刨土,白敛坐在小院角落,葡萄架下,膝头摊开一本书。
苌楚看向书：“仙域派历史年表。”
白敛嗯了一声：“不知怎么回事，很在意这个争乾派，我想看看仙域派有无相关记载，或者和此派有无交流。”
苌楚猜测八成是没有，但也没说出口，从储物戒中找到卷云门的记录，也翻找起来。
“没有……奇怪，你看这里，这里写【某年月，仙域派弟子与卷云门弟子争执，言称六大门派中，唯卷云门最好管闲事，卷云门弟子不善言辞，竟叫来师长参与争论，以人数取胜，令人不齿，此弟子过后苦练口才，终于在交流大会舌战群雄，大胜……】”
白敛指尖在六大门派上抹过：“然而我的记忆力，五大门派这一说法流传不止千年，从未听说有什么六大门派。”
苌楚翻开更厚更详尽的卷云门记录，果然也在卷云门千年前的记录中，找到更多端倪。
或是乍然出现的“五大门派两两成组，正好三组”，或是“弟子调侃称你门派好似‘争钱’，想必富裕”。
他按住额角，感到额头一抽一抽地跳动，他仿佛承受着莫大的压力，咬着牙说：“争乾派，就是消失的那六大之一。”
白敛吓了一跳，手心覆盖住苌楚太阳穴，带着他的手轻轻揉动：“你怎么了？”
苌楚说出这句话，感到压力渐渐表小，好像什么不能说的东西已经被说出，所以那个阻止他的力量干脆破罐子破摔，他默不作声，反手覆盖住白敛的手，抬眸，做出假装坚强的样子：“头疼。”
白敛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做作：“……”你就装吧。
她抽了抽嘴角，没有收回手：“怎么了，头风发作，还是旧伤？”
苌楚正色道：“你知道，飞升大陆是有天道存在的。”
白敛点点头。
天道并没有明确的意识，它更像是一种规则，就像重力规定物体掉落向下，高温会让水变烫。
苌楚道：“有人说成仙就能碰触到天道的意识，其实是假的，我飞升多年，并未感觉到天道存在意识，它就是没有思想的规则，但——”
他表情凝重道：“但刚刚，我感觉到了，天道的阻止。”
白敛呼吸一滞：“争乾派是六大门派之一这件事，竟有这么重要吗？”说着，要起身叫余闲商议。
苌楚垂着眼帘，凝重道：“头疼，再揉一会再叫。”
白敛：“……”
恍惚间想起地瓜，也爱用这个动作让她顺毛。
地瓜警觉地抬起头，灰头土脸看向白敛，张开嘴吐舌头：“汪？”
白敛：“……没事，您继续忙。”
地瓜歪了歪头，又低下头奋力刨土。
今天樵夫家喝紫花参炖乌鸡腿。
清汤寡水，没什么好喝的，这边一群掌门绝对没有捧着手里的仙草炖神鱼汤神思不属，也没有伸长脖子张开鼻孔使劲闻，更没有试图偷偷用手里的汤换人家的汤。
白敛吹了吹汤碗里的葱花，叹道：“奇了怪了，别人家的饭怎么就看起来那么香。”
余闲啧道：“要是换了咸鱼，他们肯定比不上，但是用这鱼汤比嘛，他们的赢了。”
苌楚放下筷子：“还喝不喝了。”
余闲护住碗：“聊胜于无。”
苌楚修长的手指捏紧筷子，心里想，这是长辈这是长辈这是长辈不能揍不能揍不能揍。
白敛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怅然道：“确实，聊胜于无。”
苌楚的筷子“啪”地掉在桌子上，和地瓜面面相觑。
【爸，你要失宠了。】地瓜冷静道。
苌楚不信邪：【她上个月还说这个汤好喝的。】
地瓜：【一个月了，这就是，人老珠黄吧。】
白敛突然发现，苌楚手指轻摸脸颊，一脸不可置信。
白敛：“？？？”
苌楚万分不解：【你闻那个汤很特殊吗？我怎么闻着没什么特别的。】
地瓜鼻头耸动：【马马虎虎吧，参味太浓了，我不喜欢。但是他们不一定。】
苌楚：【为什么。】
地瓜眼神奇怪，仿佛他问了个很蠢的问题：【因为我是狗啊。】
苌楚：那我为什么也不喜欢？难道？
白敛的视线在两狗身上转来转去：“你们在说什么？”
苌楚刚捏起来的筷子差点又掉了：“没……没人说话呀？”
白敛轻嗤一声：“还装，我都知道了，你和地瓜，是不是有什么仙界内部频道，可以沟通？它是不是经常让你给它偷渡零食？我就知道，没有一块肥肉是无端出现的！”
苌楚露出一个纯良的微笑。
白敛用手指点着地瓜的脑壳：“你的智商能不能用在正道上，光想着吃吃喝喝抓老鼠，这么大的狗了，别人家狗这么大，都……”
别人家狗也活不到这么大，白敛面不改色忽悠小狗：“别人家狗这么大，都会化形了！”
地瓜大惊失色：“汪嗷？”
白敛点头：“是的！”
地瓜看苌楚，他也纯良点头：“是的。”
地瓜顿时饭都不想吃了，垂头丧气跳下椅子。
白敛：“……是不是吓到孩子了，要不哄哄，饭还是要……”
不等话说完，地瓜若无其事小跑回来，叼着饭盆，连带饭盆里的肉，跑到角落，一边伤心一边吃，酗饭。
苌楚：“不用哄了。”
白敛：“……嗯。”
地瓜拿着二师姐司空晴特制的铁饭碗，大吃一顿，吃撑了，还是没化形。
连楼上老太太都笑话它吃撑了一个煤气罐，地瓜生气地三天没和老太太打招呼。
第四天，取花的卜算子回来了。
还带来个太阳下金光闪闪的光头。
“海明方丈，大老远还劳烦您跑一趟，真是辛苦您了。”谋在人行了一礼。
海明方丈单手竖在胸前，还礼道：“阿弥陀佛，老衲许久未见慧目，好不容易碰上，自然是要叙叙旧的。”
卜算子默默走远两步：“方丈客气了，多谢方丈赠花，方丈请回吧。”八壹中文網
海明方丈转动手中佛珠：“阿弥陀额，慧目莫急，此花解紫花参阵需要特殊熬煮方法，老衲待到煮毕再走。”
“熬煮需要两人配合，慧目来帮我生火罢。”海明方丈八风不动，头顶结疤都透着祥和。
卜算子苦着脸跟了进去。
白敛小声说：“师父，我们要不要去帮忙？”
余闲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想去钟林当佛修？”
白敛摇摇头。
余闲：“那就别去，老和尚就是想给卜算子洗脑，老和尚挺执著，还非要叫当初给他起的那个佛名。”
白敛看余闲正幸灾乐祸，心情挺好，连忙趁机问：“师父，我问你个事。”
余闲：“嗯？”
白敛指着卷宗：“这里为什么写，六大门派，飞升大陆难道曾经有六个门派？还有这里，写六大门派首席弟子争夺战，其余五个门派最好才拿了第二，第一谁拿去了？”
余闲嘴角的笑慢慢消失。
这位向来端着掌门范，又总是随和跳脱的掌门，头一次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漆黑的瞳仁里，白敛甚至能看到里面，自己茫然的眼神，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带着沉重，悲悯和回忆的目光。
好像透过她，在看什么人。
白敛试探着问：“争乾派……是那个第一么？”
余闲沉默良久，就在白敛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喉头上下滚动，好像做出什么决定，嗓音有些干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