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敛几人顺着山壁缓缓走入山谷腹地,初时极狭，越入越宽敞，也渐渐有了些小路和人类的脚印,再往前，有几根歪歪斜斜的竹竿，上面悬挂着灰黑米黄的粗麻布衣服。
衣服的出现仿佛是召告此处有人的号角,自此以后,人类的生存痕迹越大多了起来,浓密的草丛里，偶尔还能找到几个灰堆。
浓雾里,一座隐隐绰绰的小竹楼,慢慢显露形状。
“竹林深处有人家,倒是雅致。”卜算子说道。
“与我无极楼的建筑倒有两分相似，少了一分精美，却多了些古朴,真是不错啊。”谋在人啧啧称赞。
谭一刀背着手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白敛，谨慎地问：“可是看出什么不对劲？”
谋在人下意识回答：“是有点但……”
正说着,一把大刀横在面前，谭一刀冷静地说：“没问你。”你已经不是全场最靠谱的人了。
她摆出笑脸：“小敛可看出什么不对劲？”
白敛：“是有点……”
她在几个人紧张的眼神中,缓缓开口：“竹楼的主人在瞪你们。”
“什么？”
“这竹楼主人不是瞎子吗？”
几个人吓了一跳。
回过头，并没有看到什么主人，他们找了一会,才在白敛暗中指示中,在老旧的竹楼二层里,一扇小窗里,看到一张皱巴巴的老脸。
众人这才发现，在他们寻找竹楼主人中，那双灰败浑浊的眼珠一直紧紧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面对这样一位似乎已经命不久矣的老人，几位修真界顶级战力都难免有些踌躇。
白敛从没看过这样的，把生命流逝写在脸上的老人，甚至心里有点发怵。她心里一激灵，后退一步，拉着地瓜躲到苌楚身后。
地瓜立马像个大企鹅一样，把头埋在苌楚衣袖里，露出个肥嘟嘟的背影。
“老人家打扰了，我们是路过的，不小心到了这里，想讨碗水。”余闲和风细雨说道。八壹中文網
老人眼珠微微转动，白敛松了口气：还好，这不是又一个聋人。
即使是修真者，面对聋人也很难交流，尤其是天生封闭听感的人，从不知道“声音”也能作为交流工具，哪怕心音传递进他的脑海，那人也无法理解其中含义。
但那老人听见了，也没有回话，眼珠木木盯着几人，盯到白敛背后发毛，张开嘴，并不说话，从小窗伸出一只枯枝似的指头，点了点地面。
“这是让我们进去的意思？”白敛试探着说。
老人眼珠微微转动，几不可闻点了点头。
几个人忐忑地走进去。
连地瓜都夹着尾巴，呜呜咽咽不敢大声叫。
“小心。”进门前，苌楚拉住白敛手腕，传音道：“此处有情况，不要离我太远。”
他踏进这座小屋，突然感觉到一股玄妙的力量，然而并不是仙力灵力乃至人死后的魂魄之力里的任何一种，破天荒的，他心里略微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而他还不能预测这件事的好坏。
竹楼虽然破旧，倒还算干净，边边角角虽然有些脏乱，考虑到这里的主人都身体不便，这点脏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里面位置不大，只有一个小竹椅，白敛取了几个小马扎递给几位师长，揽着地瓜坐在苌楚身边。
谭一刀都有点震惊她带了这么多椅子，想起一路上白导游在游玩路上的妥当安排，又安心地说：“不愧是最靠谱的人。”
楼梯狭窄，余闲和卜算子两个人单独走向二楼，另外几个等在底下，仔细听着楼上的响动。
“老人家，多有打扰，在下姓余，您叫我余健康就行，您怎么称呼？”
余闲的声音清晰的传来，老人常有耳背，他声音放的很大，楼下的人不用灵力也能听得很清楚。
“……”
随后一阵沉默。
“你不行啊余健康，看我的，老太太，您是不是饿了，我这有吃的，您吃口咱们聊两句？”
这是卜算子在搭话。
“……”
还是沉默。
窸窸窣窣的响动，应该是卜算子借着衣袖的掩护，从储物戒中取点心，随后是茶杯碰撞桌面的脆响，老人似乎没有对他从袖子里掏出个茶杯又掏出茶壶表示奇怪。
倒水取点心，又是一阵难捱的沉默过后，楼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接着是卜算子有些惊慌的声音。
白敛反射性抬起头，卜算子已经迅速道歉，叠声说：“打扰您了您好好休息。”和余闲一起退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吓成这样。”卜算子和余闲坐回来，谭一刀先忍不住问。
卜算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嗓子发紧：“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倒是有些不礼貌了。”
他没有卖关子，直接说起上去的事。
两人走上楼梯，上到竹楼二层，二层不怎么高，两个人都有些偏着头，感觉很压抑。
敲门两声，没有人应答，只有轻轻敲击木板的声音，想到也许老人体弱不便高声应答，他们就直接打开门。
屋子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整体比楼下还要昏暗，只有一把凳子和一张小床，床上静静斜躺着刚刚的老人，她头侧有个巴掌大的小窗，刚刚她就在这里和他们打的招呼。
“我们进去的时候，老太太就这么看着我们，”卜算子做了个手势，“我说什么，她能听到，但是她不说话，我想也许是饿了，就给了些点心喂给她，她张开嘴，我才发现她的舌头齐根断了……”
说到最后，想起那个画面，他的声音有点发抖：“吓我一跳，我后退一步撞上了凳子，直接坐下了……这些年断手断脚的都见过，可这次没一点心理准备，就看到这个，唉。”
白敛虽然理解，却还是奇怪：飞升大陆虽然和平，也少不了打打杀杀，卜算子一派掌门，应该不至于连没舌头的人也没见过。
一直关注她的苌楚捏了捏她的手：【好奇卜算子的反应吗？】
白敛没传音回去，点了点头。
【卜算子天赋极好，并且天生一双七慧佛目，一眼就能看透万物本质，看人便知其苦处，观叶便知其花相，以物喜，以人悲，也因此很少出门派，看到断舌，就会看到舌断时的画面，加上性格原因，所以表现明显了些。】
七慧佛目？
白敛顿时同情地看了一眼卜算子。
她只知道他是当初，上一任双筹阁阁主和钟林佛修同时发现的，两个门派争着要他，双筹阁阁主赢了，却一直不知道，这位掌门还有这等天赋。
如苌楚所说，七慧佛目可以看到事物本质，看到一本书会看到书中脉络，看到一个种子会看到它抽根发芽，看到小孩腿上的疤就会看到小孩摔倒划破腿的样子。
这什么大慈大悲的天赋，简直闻者伤心，也不知道他当初去了钟林会不会更好。
虽然没了头发，但是心态估计会好百八十倍。
“但说来，倒也奇怪，”卜道长被几个知情人士怜爱的目光围绕，收拾好心情，勇敢回忆起来，“舌头没的时候，虽然血很多，但是并没有兵器，也不是牙咬的，好像就是突然一下，舌头就没了。”
“难不成是诅咒吗？”白敛问。
“如果是就好了，还能抢救一下……”卜算子想了想，摇摇头：“不像，不像，我和虫三百认识，她下咒不是这样。”
“那就是山上的妖魔所为吧，”余闲说：“妖魔多有些天赋能力，比如羊魔的窃听，炎魔的控火，山上肯定有什么东西。”
白敛听得直点头，低下头给地瓜顺了一会毛，一抬眼所有人都在看她。
“……？”她用表情表达出疑惑。
谭一刀按住忿忿的谋在人，热情道：“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咱们刚刚在说，先想办法住个几天，入梦也行，算卦找真相也行，抓个鬼问情况也行，实在不行弄点续命丹给老太太，教会她写字，就能知道到底什么情况了，你觉得呢？”
白敛和地瓜一齐听愣了，听到最后，地瓜明显一个哆嗦，挪着屁股离她远了点，白敛含蓄地问：“教会她写字会不会有点难了……”
谭一刀挠挠头：“用不了三五年的……应该！”
白敛：“……”
苌楚淡然道：“就这样吧，先在附近找地方住。你们不会想都住这个小楼里吧？”
几个人看了一眼逼仄的小楼，摇了摇头，出门找平坦的地去了。
白敛和苌楚站在原地，宛如目送小孩跑去过家家的家长：“不会真的要让人老太太学写字，再问吧，也太难为人家了。”
苌楚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地瓜：“三五年而已，也不算长，正好一起教地瓜，是吧地瓜。”
地瓜猛的一甩头：“汪！”干嘛啊！有我什么事！
地瓜气鼓鼓离家出走，足足三米远，然后一脸见鬼跑回来：“嗷嗷！！嗷嗷嗷呜——”
苌楚瞳孔地震：“什么？你看到了我师父的头？”
一个时辰前，山上
好运散人扎根于泥土，缓缓说道：“师弟。”
云衡百无聊赖抬起头：“又怎么了，还是发不出去信号吗？”
好运散人严肃道：“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了，咱们分头行动吧。”
云衡一脸你在逗我：“就你，就我，分头行动？哥，你看一眼，咱俩种在地里了，你想分头，等百万年地壳运动让咱们分开吧。”
好运散人看着樵夫又一次背着框走上来，上半身探过去，在云衡眼皮子底下，用脖子撞到镰刀上，在云衡见鬼的目光中，脑袋啪叽就和脖子分开了：“分头，来不？”
云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