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巨大的水块,包裹着几百条大鱼，从空中略过。
一路飞到几人头顶，裂开一个口子,“哕”了一声，吐出一堆鱼。
又“哕”了一声，又吐出一堆鱼。
最后剩了两条鱼,它“呸呸呸”吐干净,就近找了棵树,变成空中湖泊，停下不动了。
那堆鱼在半空中,慢慢在几人视线里变成猴的样子,手忙脚乱落地。
一群猴中,还夹了一头羊。
苌楚一眼认出，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有脑子的下属。
羊女一落地，横瞳就看到了地面上裂开的傀儡,吓到浑身羊毛炸开。
她立马瞄了一眼没清醒的朱厌，回身哀哀切切看了一眼驾崩的魔尊,开始盘算应该联合朱厌立太子，还是另立新王。
自己上位也不是不……
玉佩鱼小声逼逼：“我感觉她的表情有点眼熟。”
好像当时它的主人死了以后,那群鬼精鬼精的老臣们的表情。
苌楚看了一眼这个上古君王的陪葬品，瞬间明白过来,叫住羊女：“我还没死。”
羊女诧异：“你死没死和我什么关系，你是我爹还是我老板？”
苌楚：“……”他竟连一个有脑子的下属也没有。
他的表情过于震撼，白敛默默把脸转到后面,扶住苌楚的肩笑出声。
苌楚无奈扶住她,免得笑得站不稳。
朱厌扶住头,站起来：“咕噜咕噜……”
羊女下意识听心音,就听到一句：“这就是咱老板啊。”
羊女：卧槽！
老板的皮怎么这么多啊！
看到朱厌终于清醒过来，白敛道：“清点一下你的猴，回小次山吧。”
朱厌赶紧回头去数猴。
羊女支支吾吾呆在原地，做好心理建设，过来用蹄子帮白敛扣出来地上的玉佩。
它操控散落几百公里的猴回来时，变回了本体，联通整片大山，深深镶嵌进地面里。
不太好出来。
玉佩骂骂咧咧：“你轻点，我可不是石头做的！”
这玩意儿嵌在地面里挺深，羊女扣了半天，白敛把咸鱼干递过去：“拿这个撬。”
咸鱼干很结实，鱼尾插到缝隙里，几下就松动了，再用鱼头一敲，玉佩就顺着力飞到空中。
白敛擦了擦咸鱼干，玉佩太安静，她看了一眼玉佩，奇怪道：“你怎么还变红了？”
玉佩眼睛乱瞄，就是不看咸鱼干，整个青色的玉佩好像红玛瑙。
这时候，白敛的通讯符响了。
“师父？你怎么这个时候发通讯？”她打开通讯。
余闲焦头烂额：“终于通了，你那边怎么样，没事吧？”
白敛这才看到已经有几百个未接通讯，师父的几十个，师姐的几十个，还有门派众人打过来的通讯。
“没事师父，应该是这边信号不好。”说着，她打开投影，站在中间，让年老多虑的师父看看全须全尾的徒儿。
余闲心放下一半，正要安慰两句，突然拧着眉头：“地瓜叼的那是什么，出门在外小心些，不要让它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白敛回头一看，地瓜叼着玉佩满地乱窜。
估计是玉佩飞在天空的样子太像狗狗飞盘，地瓜没忍住。
她一个箭步跑过去，抢它嘴里的玉佩：“别什么都咬我的哥，这是人家的陪葬品，不怕不吉利也小心病毒啊！”
地瓜被追，瞬间来了劲，死死咬住玉佩不松口，摇头摆尾蹲在苌楚后面。
白敛秦王绕柱拽住它爪子，地瓜嗷一声，另一只爪子抱住苌楚的长腿，指甲都快扣进衣袍里。
苌楚站在原地，当一个尽职尽责的柱子。突然他想起来什么，缓缓看向传讯符里，脸色青黑的余闲。
四目相对。
余闲声嘶力竭：“白敛！”
白敛扒拉着苌楚拽住地瓜，被这呐喊吓了一跳：“！”
她回头一看。
最新型的自动人像追踪款通讯符里，俨然是她年迈师父的尊容。
看起来，颇受到些刺激，比当初目睹到能面不改色吃屎的地瓜，闻到他的咸鱼汤吐了时的表情更崩溃。
还有一点点不认命的倔强。
连地瓜也不禁扯着耳朵，慢慢，慢慢放下玉佩，若无其事趴到一边。
白敛撒开手，苌楚的黑衣被她捏出褶皱，还顺手拍了一下。
回头，师父的表情更可怕了。
白敛乖巧得像个二百岁的孩子：“师父怎么了，你也想吃这个玉吗？”
地瓜乖觉地用爪子把玉佩往前推了推。
玉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吭声。
余闲闭了闭眼，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大瓶子，上面写着：【速效救心丸】。
他掏出拳头大的三丸，痛苦地吞下去。
不用说，这肯定是大师兄的手笔。
吃完余闲感觉好了不少，一抬头，看到苌楚在给他心爱的小徒弟梳理刚刚跑动中的乱发，他捂住胸口，又掏出两丸，才用手挡着苌楚的大脸，咬着牙问白敛：“你当时怎么和我说的，世上好看的男人那么多，怎么就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苌楚眼睛刷得亮了。
当时！
这说明什么，不是最近，是他们早就有故事了！
余闲一不小心看到他这个表情，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念了三遍咸鱼心经才平静些许。
白敛想起当时在口州蛟岛的话，心虚了一瞬间。
余闲隔着屏幕伸出指头戳她脑门：“年轻的不好吗，他几千岁的老头，半截身体入土的人了，有什么好的！”
白敛：“？？？”
白敛：“…………………………”
连背景里没出镜的二师姐也不禁感叹，师父为了棒打鸳鸯也太拼了吧……
这修真界修为稍微有所成的，哪个不是上千岁，到了仙人级别，几万岁有如此修为恐怕也是年少有为，仙人寿数无穷无尽，半截身体入土……
几道目光不由自主聚焦在苌楚的脸上。
这张脸比他当初画在傀儡上的出色万分，如果说傀儡上的脸因为人为还有几分刻意，这张脸就是浑然天成的冷淡贵气，完美契合人们想象中谪仙的渺远和矜贵。
看起来比余闲要年轻许多——虽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白敛默默提醒：“师父，你比他还大不少……”
余闲震声：“所以我已经两只脚入土了！你明天回来给我挖坟造棺材，我坑旁边给这个老家伙也留个位置，我坟头别的不用写，就写一句：‘下辈子不愿再听人说……’。”
他咬牙切齿：“师兄，谢谢你把小徒弟嫁给我。”
余闲那边传来师姐的声音：“师父，不至于，真不至于，华猗仙君算起来，比您小一辈，他师父才是你平辈……”
余闲“哐当”扔出一把铲子：“你也出去给我挖坟，别累着你师妹……算了，累死她得了！”
司空晴耸了耸肩，捡起铲子，朝白敛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推开门走出去。
白敛还想说什么，余闲一拍桌子：“赶紧回来给我摔盆打幡！”说完，干脆利落挂掉通讯符。
白敛捏着通讯符：“……”师父这闹脾气的手段真是越来越有想法了……
何至于此啊师父！
她一回头，苌楚坐在她身后看着她，垂着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像个什么大型犬，又乖又可怜。
地瓜这个真·大型犬反而看起来没这么乖巧，沉思一下，开始兴奋地刨土。
白敛看了一眼就知道它是什么意思，抽动嘴里，抓着它的爪子制止道：“不用给你师祖在这挖别院……不对，坟头应该叫……别坟？”
地瓜嗷嗷：“嗷嗷汪！”没事，这个不嫌多的！
白敛撒了手让它自己玩去，又驱散一脸震撼的羊女和朱厌，坐在苌楚对面。
羊女临走回头看了一眼，心有余悸地咽了一口口水：“不要紧吧……”
朱厌推着闹腾的小猴子们离开树林，眼睛里还满是害怕：“应该……”只要主人和二大王不开通讯，那个可怕的家伙应该……不会过来……吧？
两个血海的单纯魔修对视一眼，决定迅速下山，这辈子绝对不靠近仙域派一步。
仙域派上，可（将要）埋着这么一个可怕的逼逼叨叨的老头！
白敛看着他们都下了山，回过头，苌楚还是一脸思索。
“我师父……”白敛起了个话头。
苌楚垂着眼帘，颇有些费解：“狂霸真仙当年……在交流大会，也曾舌战群雄，说服一干修士，让飞升大陆‘万物皆可飞升’成为共识，那时修真界人人都说，狂霸真仙如此雄才大略，哪怕无缘飞升，也定会使仙域派重振威名……”
白敛来不及对上一辈的故事提出看法，先忍不住说：“别说狂霸真仙，说他的名字吧……”这个法号太中二了。
苌楚道：“余闲，我师父曾说，天下口才共一石，余闲独占三斗，盛怒的余闲又占五斗，余下二斗世人均分。”
他师父脸上的向往太真实，让他一度也很想见识一番。
两个被师父坑了的成年修士想到刚刚，狂霸真仙的一套王八拳，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撼，不由挎着一张脸，满脸都写着沧桑。
怪不得……盛怒状态的口才要分开算。
一言不合就要给自己挖坟，这谁顶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