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三监狱服刑,高义能够坦然接受法院的判决,但是不等于他在牢房里面,没有忧愁。
爱妻的突然倒下,曾经让这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忧心如焚;而夜半三更的惊醒,会让傲骨嶙嶙的他潸然泪下。
让高义每每潸然泪下的那个人,就是他的娘,他年老多病的妈妈!
高义有个哥哥,哥哥是长孙,哥哥得到长辈们的疼爱比高义多。从小只有妈妈给予了高义特别的关爱,长大了他成了妈妈心中的自豪。
可是高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孝儿,自从十几岁离开家乡去参军,三十多年了,他很少很少侍奉在妈妈身边。
“慈母倚门情,游子行路苦.”高义每一次离别老家,回头望见倚门目送他的慈母,总会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
是啊,老爸已经走了,她疼爱的,为之骄傲的小儿子坐牢了,年老多病的妈妈能够挺住吗?妈妈的身体,能够坚持到她疼爱的小儿子,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吗?
重获新生的高义,他第一个想到了娘,想到了苦命的妈妈,想到了尽快让老人家把心放下!
于是,高义找到了徐行,让徐行想办法尽快通知娘。
没有找到枪,徐行很郁闷。他不是吃不下去饭,而是现在不想吃饭。他一直在想,搜索时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凭经验和直觉,徐行到案发地的第一天,就相信被抢夺的枪支弹药,不可能不在附近。
师傅高义的判断更坚定了徐行的信心,可是,为什么就找不到呢?专案一组仔细找了几天,没找到,他亲自带人找了一天,还是不见枪支弹药的踪影,难道是我们判断有误?
郁闷的徐行开始一遍一遍梳理头绪。
等到师傅高义送了饭过来,徐行不好意思了,自己事先想喝点酒,现在还好意思吗?师傅不说明天一块再去找,徐行也想好了明天自己亲自去找。他不相信找不到。
当师傅说他的判决撤销了,恢复了原来的职务,徐行是又惊又喜。喜是不用说的,惊是因为师傅的申诉结案可以用神速来形容。
按照正常的情况,一个星期不到,这怎么可能呢?如果没有省委领导的介入,绝对不可能。
在师傅离开房间之前,徐行下意识的问了一句,“那刘汉诚怎么办?”刘汉诚是徐行的老同学,他接替师傅当了副局长。
“不知道,不用担心他,也不用担心自己,抓紧时间,帮忙联系一下我娘吧。”高义说完了就走了。
徐行似乎觉察出师傅话中有话,但是他没有多想,他也很想让老人家早一点知道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给谁打电话最稳妥呢?徐行想到了江南烟雨,告诉他,让他想办法去通知。
“季总,我,徐行,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猜猜看是什么好消息?”
“好消息,天大的?找到毛毛了?”
“哦,不是,找到他爸爸了。”
“他爸爸用得着找吗?是不是出来了?”
“对对对,我高兴糊涂了,前几天高局被假释了,对,就是我离开银城的那天。今天高院已经撤销了对他的判决,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职务。这还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是大好事,可惜是迟到的爱,晚了一步。你是不是跟毛毛爸爸在一起?什么时候回来?”
“是在一起,什么时候回来很难说,对了,你今天晚上想方设法,通知一下毛毛奶奶,去一趟当然更好,高局想让毛毛奶奶早一点知道这个好消息。”
“好的,我马上去办,我再通知一下泉州那边,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你到电视台去广而告之就更好。你还有事情吗?没有的话,我要吃饭,饿了。好,我们在省军区,是今天的事,是有任务,回头再说吧。”
虽然上级领导没有特别强调保密,但是刑警大队的人办案保密是不需要说的。徐行这样说,江南烟雨能不明白吗?
江南烟雨放下电话,他在打算亲自跑一趟毛毛老家后,决定先通知一下同样在忧伤中的殷老爷子。
“董事长,我是小季,季平山,据可靠消息,毛毛爸爸高义已经撤销了原判决,在今天恢复了原来的职务。”
“哦,判了六年吧?快两年了,便宜他了,他现在在哪里?”
“据他的徒弟徐行讲,他们两个人现在省军区,有任务。”
“我外孙的事情,高义知道吗?”
“这个情况还不清楚,他怕您和毛毛奶奶担心,让我们先打个招呼,让您放心。”
“他,呵呵,怕我担心是假的,他知道我老头子饱经沧桑,是铁石心肠,他担心我亲家母是真的,我去看过毛毛的奶奶,看得出来,高义坐牢对她打击很大,她真的不容易,能够培养出来这样的儿子,这个儿子让她欢喜让她忧啊!”
“董事长,现在一切都好了,您应该高兴才是。”江南烟雨当然听得出来,老爷子同样是喜忧参半。
“如果高义还不知道我外孙的事情,大家暂时就不要告诉他,等他完成了任务再说吧,你去忙吧,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她们母女两个,让她们高兴高兴。”
江南烟雨等到对方挂了电话,也是感慨万端。老爷子能够有今天的成就,同他总是能够为他人着想是分不开的。
——老爷子不希望女婿高义从政,宁可十几年不相见,也始终不会去拖他的后腿,而今女婿到了这个地步,老爷子居然想的还是不影响他完成任务,他们图什么?这绝不是凡夫俗子可以做到的。
让毛毛奶奶最快晓得这个好消息,江南烟雨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马上给高家村委会的村支书打电话。村支书铁定了会比自己更快。
不出所料,村委会的高书记一看是季总的电话,他就兴奋异常,一听说高义兄弟官复原职了,他更是如同喜从天降。高义兄弟官复原职对他,对村委会,对村里都是大喜事。
高书记一连串的,在电话里面说了十几个“好好好”,通话好了,他当即对家里的老婆子说,“你去通知村委会的几个干部,告诉他们,高义官复原职了,没事了,让他们半个小时后,到村委会来开会,我现在去老婶子家,告诉老人家这个喜讯。”
高书记出了家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小卖部,“快一点,帮我拿一挂大炮竹,要最大的,明天让会计过来结账。什么喜事?大喜事,高和他弟弟平反了,官复原职了。”
抱着鞭炮,高书记一如喜气洋洋猪八戒,一边大步走,一边逢人便说,高义平反了,官复原职了。
高书记特意走了一点弯路,把高义的哥哥高和叫上了。
“高和,高和,来来来,跟我走,快点快点,去哪里?去你娘那里,去打炮竹,问那么多干嘛?当然是有好事,而且是大好事,你兄弟高义平反了,官复原职了,怎么会是逗你玩呢?你没看见我手上的炮竹吗?这是店里最大的,快快快,不用你拿,快点走吧。”
叫高和没有用一两分钟,叫开老人家的门却费了老劲。
老人家吃了饭,天一擦黑就关门睡觉了。
以前有小孙子陪,现在小孙子去镇里住校上了初中,再加上老人家老了,耳背,偶尔就是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也不会想到有人会找自己。
——自从小儿子坐牢了,几乎没人再来找她这个老太婆了!
老人家最后是听出来了大儿子的声音,她才慢吞吞的下床,慢吞吞的摸到开关开灯,晃晃悠悠的开了大门。
“你们过来有事吗?”老人家看到了站在前面的高书记,想不明白他们来干嘛。
“老婶子,打炮竹,打炮竹呀!告诉你个天大的喜事,你小儿子平反了,官复原职了,打炮竹!打炮竹!”高书记边说边将鞭炮放在门口的地上开封。
“高和,书记说什么要打炮竹呐?”老人家扶住大门,不相信地问儿子。
高和忙走到娘的跟前,大声说,“妈啊,书记说老二平反了,官复原职了,现在出来了,没事了。”
“你弟弟出来了?他人呢?他怎么不过来让我看看?你们不要哄我了,老二出来了,他第一个会来看我的。”知子莫若父,同样,知子莫若母。
“老婶子,我是共产党的书记,我是你的大侄子,我会无中生有吗?刚才县城的季总,你见过的,跟毛毛一起到过这里的那个季总,刚刚打电话给我,说你家老二怕你担心,人一出来就先让我过来通知你,你老人家放心,老二今天可能是来不及了,明天后天,他还能够不来看你吗?放心,放心,高和,你扶你娘到里面去坐,我打炮竹啦。”
“啪啪啪啪啪------”鞭炮顿时响彻了高家村的上空。
鞭炮一响,高和这才笑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让他完全相信自己的弟弟是真的出来了,官复原职了!嘿嘿嘿,高和笑了,笑出了眼泪,那停留在眼角的泪花颤巍巍的几番要掉下来。
村委会的干部,没有一个往村委会去,他们一个个赶到了鞭炮响起来的地方,他们,还有闻讯而来的村里人,一个个喜笑颜开,一个个上前,问候老人家,恭喜老人家。
老人家没有哭,没有笑,也没有说一句话。她不会高兴的哭起来,也笑不出来,她想到的是小儿子委屈了,受苦了。
老人家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睛从人们的头顶,望向蔚蓝的夜空。
蔚蓝的天空,今夜星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