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高义走了,徐行拍拍江似练的肩膀,“还在想什么呢?走吧。”
到了招待所,徐行来到前台,“你好,专案二组新开的一间房是多少号?房卡在吗?”
“305房,徐部长特意嘱咐我们,让你们集中在一块,房卡给您。”服务员站起来将房卡交到徐行手上。不知道是因为认识江似练,还是徐行看过去就像首长,服务员没有看他的证件。
在电梯里面,徐行对江似练说,“你把东西搬到我房间去,现在高局压力很大,他一向习惯了独立思考,我们不要给他添乱了,毛毛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他,放心吧,他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也是个既往不咎的人,不要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不愉快发生,就是有,他也不会放在心里的。”
“师傅,你说人,会不会变?”江似练相信师傅说的,他更相信自己的感觉。他感觉高局对徐行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是不是旁观者清?看看再说吧。
“每个人都会变得越来越成熟,一个人的本质变不到哪里去。等案子破了,我们陪他好好喝一顿酒,他虽然平时不怎么喝酒,但差不多两年没有闻到酒香,指不定有多想喝酒呢。”
徐行哈哈一笑,“他经常说自己不喜欢喝酒,其实我知道他骨子里好酒,他的真性情,是被理智和责任束缚了。”
跨出电梯,徐行拍拍江似练的肩膀,然后指指301房,“我去拿东西,你想过来就过来吧。”
“近水知鱼性,近山识鸟音。”
说的是如果一个人,生活在水边,经常捕鱼,那么他就能熟悉鱼的性情和出没规律,同样,如果他生活在山上,每天听到鸟儿的鸣叫声,那么他就能听懂不同鸟的叫声。
徐行跟着师傅高义十几年,他能够不了解自己的恩师吗?
师傅去案发现场之前之后的微妙变化,只有徐行觉察的出来。师傅去的时候,他的心情是轻松的,回来的时候,只有徐行一个人知道,师傅的心情沉重了。
一路上,在高义的表面上,你是看不出有任何的心情变化的。
喜怒不形于色,师傅在这一点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很久以前,高义就告诫过年轻的徐行,说他有时候会毛毛躁躁,有时候会慌慌张张,有时候会怒发冲冠。高义不仅在一张信笺写了一句名言送给他,而且同他讲了一个著名的事例。
高义在信笺写的是:为将之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高义给徐行讲的是“四野”101首长的故事。
东北解放战争时期,在战火纷飞的战场,101有时候的位置,会比前敌指挥员更靠近前沿阵地,这不奇怪,很多将帅也可以做到。
但是,有一次,警卫员在司令部擦枪走火,枪声一响,司令部里面每个人都大惊失色,唯有司令员101首长像没事人一样神态自若,能够卒然临之而不惊,那才是有过人之节。
让徐行始料不及的是,师傅高义竟然背的出来苏东坡的名句:“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那么,高义心情的变化,徐行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呢?
徐行是从高义的手指上看出来的。
也有些年头了,有一次,徐行同高义、江似练到外地,成功的抓到了一个逃犯。返回的路上,江似练在开车,徐行坐在后排座位上,他与另外一个战友将逃犯夹在中间。高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有逃犯在车上,大家一路上也没说什么,徐行第一次发现师傅的手指伸得直直的,搁在大腿上轻微的在弹钢琴。
那一刻,徐行从轻微跳动的手指上,看到了表面上无动于衷的师傅,他心里的得意和爽歪歪。
从此以后,徐行有事没事会偷偷的观察师傅的手指。
师傅手指自然伸直的时候,那是说明一切正常;师傅手指捏紧成拳头的时候,是他马上要下达行动任务了;师傅的手指比较僵硬的弯曲的时候,是他心里不爽不快了;师傅的手指攥紧了拳头然后马上放松弯曲的时候,是他愤怒了,在克制自己。
徐行今天看见了师傅心里不爽不快了。这说明师傅今天去现场几乎是没有一点收获。
对于侦查员来说,找不到一点线索的时候,是最郁闷最心烦的时候。
鸟无头不飞,头失去了方向,其它的鸟,你可以跟着头鸟乱转,千万别乱叫,叫的大家都会烦。
徐行进入301房,他没有敲门,轻轻地用房卡开门,轻轻地走进去,轻轻地将房卡放在电视剧前面,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总之,他不会影响师傅的思考。
“徐,行,你住几号?”高义问。按道理他可以叫副政委的,怕徐行真的多心,咽回去了。
“305,隔壁的隔壁。”徐行等待师傅接下来的交代。
“你去通知一下大家,从现在开始,只要不出省军区的大门,可以自由活动,你把每个人的联系电话记录一下,没事尽量不要到我房间来,另外,叫江似练把脑筋用在案件上。有香烟吗?全部留给我。”高义接过香烟,点头意思,你去吧。
——同样不怎么抽烟,高义是从来不带香烟。徐行会偶尔买一包放在身上,他会给师傅备着,给别人备着。
徐行到了305房不久,江似练拿着东西进来了,“师傅,你认识程司令员吗?哇,程司令员真的了不起,他比他更和蔼可亲,一点架子都没有。”江似练指指上面,第二个他当然是说高局。
“你不是他的兵,况且你现在是借调来帮忙的,他当然不会在你面前端架子。不管是摆架子还是端架子,都是要看对象的。以前党内很多高级干部去见毛**,毛**可能会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民主人士、家乡的父老乡亲、劳动模范,毛**会去迎接,甚至会送他们出门,道理是一样的。”
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能够遇到一个好老师、好师傅,真的是他的福气。好老师,不仅仅是教你课本知识;好师傅,也不仅仅是教你技术。
也许在一般人的印象中,银城三剑客走到了一起,他们不同组里面的其他成员讨论案子,他们三个人肯定会坐在一块,各抒己见,交流心得,互通有无。
错了,他们其实很少很少在一块讨论,他们在一块更多的是彼此看一眼,然后对方会心领神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做。这不是作者故弄玄虚,而是他们之间有一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这才是他们出神入化的地方。
没有默契的两个人,他们走路的步调都是很难一致的,除非有人喊,一二一。
徐行和江似练在房间里面聊天,聊什么?
聊高局破了案,以后可能会怎么样?
万一案子一时间破不了,高局以后怎么办?
他可能回公安局吗?他还会回公安局吗?
什么时候告诉高局,毛毛离家出走的事情?
江似练说了很多,也问了很多,唯独没有说,徐行进专案二组是他找了程司令员,以及高局换房间的事情。
师徒两个聊天聊到了十一点,床头柜上的电话响起来了。江似练马上伸手去接,原来是高局的,“徐行马上到我房间来一下。”
高义根本不管接电话的谁,直截了当。
听说是师傅叫自己过去,徐行将桌子上的公文包拿起来,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然后拉上拉链,“我过去一下。”
江似练好奇怪,“师傅,你拿空包过去干嘛?”
去拿材料?拿那么一点材料,根本不需要拿包去。难道高局是让徐行过去装吃的东西?可能吗?不可能。高局对上对下,从来不搞小恩小惠。
“我也不知道干嘛,有备无患吧。”徐行边说边出去了。
徐行来到301,房门已经开了一点点,他推门进去,包来不及放下,本想走到自己睡过的床上坐下来的,高局开口了。
“哎,你身上有钱吗?去买两瓶酒,再买一点下酒菜,尽量不要让别人发现。”高义笑眯眯地说。
“好,要不要叫上小江?”
“不要不要,他喝酒不行,再说了三个人都喝多了不好。快去快回。”
“师傅,酒瘾还是上来了?我马上回来。”徐行开心的笑了。
——师傅打电话的目的,被徐行猜到了,徐行自然很开心。
连续三天,高义除了早上出去锻炼身体,其他时间没有出房门。早中晚饭,包括宵夜,都是徐行送过来的。
连续三天,高义每天晚上都喝了一瓶酒。
这个时候,最开心的是江似练,喝酒不叫他,他一点也不会见怪,他反倒是怕叫自己去喝酒。去了他怕了他们一杯酒一口,半杯他也吃不消。他看见师傅和高局回到了从前,心里是特别开心特别踏实。
这个时候,最纠结的是徐桂林部长。他其实在第一天晚上,就知道高义喝酒了,这能够理解,毕竟在第三监狱待了那么久。
可是,高义连续喝了三天,专案二组也连续三天什么事情也没做,甚至没有一个人出省军区的大院,徐桂林坐不住了,7·21案件是惊天的大案要案,不是可以开玩笑的。
第四天上午,徐桂林部长他不得不跑到程再平司令员那里去汇报了。
“高义喝酒?我怎么不知道?酒是哪里来的?”程司令员平时打过招呼,一般情况下,官兵在招待所食堂不能喝酒。
“他们自己到门口的超市买的,半夜三更喝的。”徐桂林摇头晃脑,意思是说,我没办法管。
“哦,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说?这样吧,你看看他喝的是什么酒,下午给我搬三箱一样的,放到他房间去,跟他说,喝没了打个招呼,要多少给多少,你是负责后勤的,有你这么抠门的吗?怎么搞得让他们自己掏钱买酒喝呢?前面的开个票据报销,还有什么事情吗?”
程司令员发现徐桂林没有马上走的意思。
“司令员,我不是小气,我是担心他们喝多了,办不了案,据我所知,专案一组的人现在是全国到处跑,马不停蹄的在查找那把气枪的主人,可是,这三天,他们二组几乎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全部在房间里面睡觉看电视。”
“部长同志,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程再平突然严肃起来。
“报告司令员,我的任务是搞好后勤保障。”徐桂林马上立正回答。
“去吧,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