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日内,扶苏一如既往,木然无神,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
将闾渐渐放下心来,毕竟是大秦皇长子,有些事情当是能想通的。
将闾打了个哈欠,疲惫逐渐涌上来,两日来,将闾日夜守候扶苏,就怕扶苏一时想不开,走了极端。
将闾准备回到自己营帐内歇息片刻,将王猛叫来,反复叮嘱几遍,回了营帐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将闾朦朦胧胧听到帐外有吵闹的声音。
将闾来到监军行辕外,只见阎乐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在喊:
“公子扶苏,为子不孝,公然顶撞父皇,致使皇帝陛下旧伤复发,半道崩逝。”
“皇帝陛下密诏,扶苏罪不可恕,赐死。”
“扶苏,你要抗诏不遵吗?”
将闾看到这一幕,忽然想起什么,顾不上阎乐等人,向内帐飞奔而去。
“大哥!切勿冲动!”将闾心急如焚。
踏入内帐,便闻道血腥之味,将闾心下咯噔一下,难道。。。
不敢多想,将闾推门而入,只见扶苏手持青铜长剑就要自杀。
王猛双手死死抓住剑刃,鲜血从指间滴答滴答流出,王猛紧皱眉头,就是不松手。
“大哥!你在干什么!好说歹说,你就是不听!”将闾大怒,一把夺过长剑,摔在地上。
挥挥手,示意王猛下去疗伤。
王猛出帐之后,听到阎乐等人还在行辕门口吵闹,不由大怒。
就在刚刚,王猛听到行辕外阎乐等人喊叫,本来想出营驱散他们,转眼一想,急忙跑回内帐,就看到长公子就要自杀,顾不上自身安危,王猛双手握住剑刃,这才将扶苏及时救了下来。
这会儿出来看到几人还在,王猛快步出营,怒道:“阎乐等人扰乱九原大营,来人,每人杖责二十!”八壹中文網
“干什么!你干什么!大胆!”阎乐眼睛一跳,就想逃跑,又顾及特使身份,嘴硬起来。
“来人,打!”王猛森然道。
“诺!”
九原将士已经知道阎乐此来的目的是赐死大将军和皇长子,心中气愤不已,奈何阎乐的身份,又不能如何。
今日借着喧哗军营罪状,将士可是铆足了劲在打。
内帐中,将闾怒火冲天。
“大哥!你知不知道,你这一死,大将军也难逃性命,皇嫂侄儿等都性命堪忧。大哥,你怎么能如此自私!”将闾怒斥道。
真是钻到宇宙第一牛角尖了,死活拖不出来。
扶苏忽然瘫在地上,喃喃道:“父皇因我而死,我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此为不孝!父皇留有密诏,赐死于我,我若不奉诏,此为不忠!”
将闾蹲在地上,劝谏道:“大哥,我说过了,父皇之死,乃仙丹中毒,这些太医署皆有证明,与你无关,不要再自责了。再者,密诏之事,疑点甚多,大哥身为大秦皇长子,应有大秦皇长子的担当,随大将军南下,大朝会决议此事!”
将闾看着扶苏模样,不忍心再厉声斥责,柔声道:“大哥,有传言道,父皇本来是将二世皇帝传于你的,对此,弟也深信不疑。大哥,你就从来没有此种想法吗?”
扶苏颓然道:“九弟,你就别宽我心了。父皇传位于我,怎么可能?父皇不满我很久了!”
“从小到大,父皇就如同一座大山一样,矗立在我们面前,高山仰止,不可逾越,每每看之,充满膜拜之意。”
“父皇如同那万古不灭的烈阳,照耀着整个帝国,所有人沐浴在烈阳之下,皆是奋勇向前,并无异心。但是,父皇大步流星,大刀阔斧整改华夏,并未察觉到在那烈阳照不到的地方,充满了阴谋和算计。”
“而我身为父皇长子,自当为父皇分忧解难。在多少个不眠之夜,我翻读诸子百家,秦法律令,这些经典,我早已倒背如流。我看到了大秦的隐患,那便是秦法太严苛,对待黔首太严苛。于是我有意无意,在秦法范围内,力所能及做一些宽容仁爱之事,我只想弥补大秦的过错,让天下黔首看到希望。”
“不知何时,在朝在野,我便有了刚毅勇武,仁爱宽容之名,被所有人看好的大秦接班人。为此我沾沾自喜,引以为立身之本,父皇却不置可否。”
“直到焚书坑儒事件发生,我不观朝局,不思此举深意,一味展示我的仁爱宽容。结果惹得父皇雷霆大怒,惹得朝廷重臣失望,将我发配九原,无诏不得返国。”
“在九原这几年,我算是看明白了父皇的用意。帝国初定,复辟势力汹汹,不得不以强硬之势行事。所以对于我的宽容仁爱之策,父皇也没有反对,大概是父皇也察觉到一味严苛适得其反。想明白此事之后,我才明白我当初的行为有多么幼稚,看似大义凛然,弥补朝堂施政过失,其实是显摆自己的仁爱主张,引起更大的后果,是在为儒家壮势,为复辟张目,简直愚蠢之极!”
“在九原这几年,我痛定思痛,在大将军的辅佐下,仁义威严并立,便有了信人奋士之虚名。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想父皇看到我的改变,我扶苏,不再是那个只会满嘴仁义道德的皇子,对复辟反叛,我不会手软。对于黔首温良,我示之仁爱。”
“在九原做这么多,我没有任何所图,我只是向父皇证明,他的皇长子,成熟了,蜕变了,我只想得到父皇的肯定与夸赞。这句话,我等了近三十年,到现在也没等到。”
“想来父皇对我失望至极,只留下一纸诏书赐死于我。”
“父命君命,我都不可违背。我心已死,当随父皇而去。”
讲完这一通心里话,扶苏早已泪流满面,心如死灰,等待命运的结束。
将闾默然,没想到扶苏只是想得到始皇帝的一句认可。
在将闾的印象中,扶苏是始皇帝最满意的儿子,也是最佳的二世皇帝之选,只是这一切,他没对扶苏言明,任何时候,都是严父的姿态训导于他。
而扶苏,也没有想象中的迂腐宽容,那只是他施政立身的一种策略罢了。
雄主平子,父不知子,子不知父,造就了大秦的悲惨短命。
将闾想起历史上的几位雄主,除了洪武大帝一股脑给太子把路铺好,就差和太子合谋推翻自己了。
其余皇帝,如汉武帝刘彻与太子刘据,唐太宗李世民与太子李承乾,康熙皇帝与太子胤礽,都是雄主平子,太子活在雄主威压之下,整日惶惶不安,最后无一不是悲惨下场。
相比他们,扶苏做的似乎更为优秀,只是雄才大略的始皇帝忽略了对儿子的人伦关怀。
想到这,将闾也无从劝起,始皇帝已死,横在父子之间的心结无人能解。扶苏心存死志,必须另谋他法,否则扶苏一死,万事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