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说撂挑子不干了，就真的撂挑子不干了，就是当今的圣上假模假样的发脾气都没能把人喊回朝堂，言之凿凿什么休产假。
许轶纳罕于凌昭的果断，不知是不是凌昭静下心来安排食谱的原因，他这前三个月竟都鲜少有太过难受的孕吐反应。
“你朝堂上的事就真不管了？”
“这是你这个月问我这句话的第九遍了。”
凌昭拿开他手上的书，含笑道，“若是实在嫌我在你面前晃荡，那我就出去待着行不行？”
许轶摇头，老实道，“不要。”
“不要什么？”凌昭笑吟吟地睨着她。
“不要走。”他伸手，将那人又拉回来，“就是担心你，如今你这么一退，到时候……”
凌昭摇了摇头，“无妨，且不说今年的军器和军费拨款都已经定了，前阵子我之所以带你躲出去，也是因为我阻拦立储的事情只怕是瞒不住的，有心人都能猜到这件事，此刻我退了，省得总有人往我身上扣什么狼子野心的帽子。”
她一面说着，一面安抚一般地摸着许轶的后颈。
“当然，最主要是，我真的想陪你，怀孕从来不该是一个人的事。”
许轶定定瞧着她，他发现凌昭在某些事情上的执着大约来源于在现代那些年所见了太多苦难，即便在这个世界，角色转换，她却总是能够感同身受其中的不公，因而也给了自己最大的尊重和照顾。
心软的人总是能够感同身受，但这也意味着会承受更多的负压。
“昭昭，莫要愧疚，我很愿意，也很庆幸，是我来。”
所谓的愿意代你受苦，绝非说说而已。
现代社会对女性的苛责来源于对她们所负担的事务的理所当然。怀孕的艰辛、对家务的操劳，都非她们理所应当应该承受的，这是世界赋予她们的枷锁；在重重的枷锁中，女性的坚韧成了一种本能。
公平并非是你所承受的我也要承受，而是不把对方所承受的苦难，当成理所当然对方该承受的事。
许轶握着凌昭的手腕，感受她凸起的骨骼，忽然有些心疼，“昭昭，你可以再自私一点的。”
凌昭歪着头，“不，我已经足够自私了。”
自由一词，本就条条框框。
而她在世界的牢笼之中，寻求最大可能的自由。
比如爱想爱的人，比如做想做的事，即便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许轶看着凌昭那张无论何时都是美得让人心惊的脸，叹了一口气，“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我们昭昭更好的人了。”
皇宫之中，天凰殿内，另有一人也正在发出感慨。
“再也没有比小七更好的妹妹了。”
凌宸这么说着，批着如山一般的折子，“唯一一点不好就是爱躲懒，夫郎怀孕她歇什么啊，又不是她怀孕。”
小楚奉上茶，想了想道，“秦王夫妻大婚五年都不曾有过身孕，秦王如此紧张珍爱，也实属正常。”
“也是，这孩子来之不易。”皇帝停下手中的笔，顿了顿，“那就赏点东西吧，你去库房里，把那些什么血参血燕灵芝，都找一点，送去秦王府。”
“诶，奴才这就去。”
等到了夏日里，许轶也越发显怀了。
夏日潮热，每每从睡梦中醒来，身上已是一片湿粘的汗，偏生因着孕期的缘故，起夜也更频繁。
凌昭作战惯了，风吹草动都能惊醒，察觉到许轶的起身，也就跟着起来，有时候眼睛都没能完全睁开，身体已经完全反应过来，稳稳当当地扶着人。
许轶有时候想要不惊醒她，可凌昭却好像多了一项特异功能，不管动作怎么轻微，都能第一时间起来扶住他。
孕期人也跟着多愁起来，这日夜间，他想要起身，察觉到凌昭又第一时间弹射起身，许轶心中堵塞难忍，没等凌昭反应过来，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凌昭还在混沌间，发现许轶坐着没动，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借着烛光就看到了含着眼泪的许轶。
男子这些时日胖了些，脸却依旧窄长清瘦，一双往日冷清的凤眼此刻通红，眼角还蓄积着眼泪，因为强行忍耐，故而下巴都是抖动的。
凌昭瞬间惊醒，慌乱地凑上去，抬手擦去他脸上挂着的泪痕，“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哪里疼？还是抽筋了？”
许轶抬手挡住了脸，“你别看，我一会儿就好。”
凌昭见状也没有强行将他的手拿下，在床上跪坐起来，将人的脸按进自己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
也没有让他不要哭，只是静静抱着，等他哭完。
有时候眼泪是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好的解药。
许轶伸手搂住了凌昭的腰，将自己的头埋进了凌昭的胸前，好久才闷声闷气地开口，“没事，就是觉得，我老吵醒你，你会不会很累。”
凌昭了然，抱着他安抚道，“怎么会，我天天闲着在家陪你，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可比从前朝五晚九的上朝办事睡得可多多了。”
“我没事……就是觉得……有些没用。”
昔日在战场上宛若天神下凡在军器监运筹帷幄的襄平侯，此刻窝在凌昭的怀里，委屈又难捱。
凌昭哭笑不得，“你哪里没用，你有用得不得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继续拍着人的背，看着听到动静站到了内室门口的小苗等人打了个手势。
小苗端了水来，又在凌昭的示意下默默退下。
“哭了这么久，喝点水好不好？”凌昭一面说着，一面一只手搂许轶的肩膀，试图将人身体扳正。
许轶还搂着凌昭的腰，脸依依不舍地从那柔软处抬起。
凌昭低头，发现这人的睫毛都被泪水打湿，粘粘在一起，脸上还带着两抹可疑的绯红。
“喝点水？”
她将水杯凑到他唇边，许轶低头，喝了几口，不喝了，仰头看着凌昭，唇上泛着水润的光。
凌昭天生体温低，到了夏日里，身上摸着依旧一派冰凉。
许轶委委屈屈地勾着她的腰，手已经不安分地绕上那处冰肌玉骨，小声道，“热。”
凌昭垂眸挑眉，“屋内的冰刚加过。”
“还热，要贴贴。”
他刚哭过，眼眸湿润漆黑，露出了小狗一般恳求的目光。
“全身都要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