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元年夏，皇长女凌熠已有十九岁了，正是该寻正君的年纪了，朝中陆续有了议储的声音。
这日下朝后，凌昭便又被凌宸留了下来。
“你对立储怎么看？”凌宸穿着一身深重的紫色常服，坐在桌案之后，间或抬眼看一眼凌昭。
凌昭悠然自得地坐在一侧，一手在盘中捻起一块点心，啃得漫不经心，“皇姐问我？”
“我不问你问谁，问小楚吗？”
刚刚端茶上来的小楚手一抖，好险没有把茶水洒出来。
凌昭刚好险些被枣泥噎死，顺手将那茶碗端起来，仰头灌了一口，“要我说啊，您这三十好几正当壮年的，商量立储的事儿做什么？是，咱们老娘立储早，但你十九岁的时候都能进户部当值了，凌熠这小孩可还被你拘在国子监读书呢。”
“但，如今元君膝下只有一位皇女，若是其余的，倒也一时看不出优劣。”凌宸歪着头想了想。
“那就先别立储嘛，我大周可没有一定要立嫡立长的规矩，皇位，能者居之，像我，就没这个本事，所以老老实实等着您赏我口饭吃呢。”
凌昭一面说着，将那半块点心塞进嘴里，和着茶灌下去，“得了，若是没什么事儿，臣妹就先退了。”
“留下来吃饭吧，不能让我一个人在这儿批奏折吧？”
凌昭乐颠颠站起来，“您忙着，我回家和夫郎一起吃饭，吃完饭再研究研究，早日给你造个小侄子出来。”
“该说小侄女才对。”凌宸见凌昭真要走，不满地将手中刚批好的折子扔到一旁。
“都说儿子长得像娘，”凌昭行了个礼，晃晃悠悠往外走，拉长了声音，“我长得这么好看，不留个基因下来，有点浪费啊。”
凌宸张口想要说话，一抬头发现人已经走出去了，只好笑着摇了摇头。
凌昭一路走出去，唇边的笑才慢慢淡下来。
凌熠是不能当这个太女的，至于别的，慢慢看嘛。
已经是夏日里，栀子花香一进院子就闻得到。
凌昭进屋内的时候额头上还有薄薄的汗，在午后策马回府，太阳还没落山，天地之间就是一片蒸笼。
许轶早就听到了动静，见那人兴致盎然地冲向自己，脸上已经不自觉的笑起来，他唤人去打水，自己替她将赤色的官服脱下。
用拔凉的井水擦了脸和身子，凌昭换上件单薄半袖大衫，绢纱薄如蝉翼，里头的赤色抱腹清晰可见，一回头就看到了许轶似笑非笑的视线。
都说楚王好细腰，许轶对凌昭那劲瘦有力的细腰的喜爱堪称狂热，饶是在夏日，两人一处待着，没一会儿那人的大手就绕上来了。
“今儿晚上吃什么？”
“嘱咐厨房给你做了酸汤，你不是不想吃肉，嘱咐采买的人买了最新鲜的河虾，现在估计还活蹦乱跳的。”八壹中文網
许轶早已熟悉了凌昭的口味，“让人做了桂花糖藕，吃不吃。”
凌昭懒洋洋地挂到了许轶的身上，“不想吃，在皇姐那儿吃了块点心，差点被豆沙腻死。”
“皇上怎么这么喜欢留你。”许轶叹了一口气，一只手习惯性摸上凌昭的腰，“只怕她和你吃饭次数都比和后宫的人吃饭的次数多。”
“御膳房的膳食我都吃腻了。”凌昭嘟哝了一句，“大侄女要选正君了，倒让我想起来这里的时候，我也是选正君来着。”
把在腰间的手倏然一紧，她抬眼，对上许轶越发深邃的眸子。
“怎么？我没选你？”
许轶磨了磨后槽牙，“你当时是不是还认真看了谁合适？”
凌昭了然，“你醋了？”
“没有。”许轶闷闷道，自己也觉得自己这醋吃的莫名其妙，他垂着眼帘，温润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委屈。
凌昭心头忽然一动，“我好像记得你没有第一眼认出我？”
“你第一眼就能认出我吗？”许轶诧异道。
“八九不离十吧，一群人里，除了脸熟之外，最主要是……”
凌昭顿了顿。
是为什么呢？
是许轶身上天然带着的睥睨众人远离世外冷眼相看的气质，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错愕与茫然。
若是真的记挂了一个人十几年，又怎么会认不出呢？
许轶歪着头，他生得温吞，但细致的凤眼与鼻梁，和总是翘起的唇在思考的时候就带着狐狸一般的精明。
“其实，第一眼我不确认，你开口说话我就知道了，之后我试探了你一下，你就认了不是吗？”
凌昭眯起眼睛，微微扬起了下颚，那是她审视人时候的惯有姿态。
这个答案，倒也符合许轶的谨慎老狐狸思维。
“许轶，关于你直觉，我很少出错。”凌昭定定瞧着那双弧度漂亮的凤眼，语气轻飘飘的。
若不是对自己长久的不自信与家庭的牵绊，他们或许早就会在一起。
但许多时候，勇敢付出的代价或许更大，没人想要受到伤害。
许轶被凌昭这样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击中，僵在那许久，“昭昭，我有句一直没有告诉你。”
“和你能够重逢，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几年前，在那场宴会上，他就该对她说了，“很高兴再见到你，昭昭。”
凌昭仰着头，阳光透过窗子上蒙着的薄纱，变成斑驳的光线碎片，落在她的侧脸上，给她锋利的美丽上添了些神性。
她伸出手，像是每一次那样，揪着许轶的衣领，将人扯下来，将她的月光扯下来。
唇齿交接，凌昭尝出了浅淡的薄荷水的味道。
夏日午后绵长，是少年心动，也是相爱后的甜腻。
良久，许轶被凌昭放开，他薄白的脸眼角带着有些病态的绯红，大口喘息。
“昭昭……”
凌昭的吻技自从开窍之后一日千里，从不会换气，到如今将人缠绕在馥郁甜腻的情海里，进步可谓从地下到天上。
她笑得勾人又傲气，“我这辈子做的事情，最不后悔的就是当初还没有问过你的意见，就强娶了你。”
在每一个世界里，他都会是她最坚定的选择。
不会是第一选择，不会是最优选择，是如果没有就不会选择的唯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