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的话一出，不说皇太女，就是匆忙赶出来的太医院院判都愣了一会。
凌昭却懒得管他们的反应，“李太医，宋太医，王医官，是哪几位？”
太医院院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了指那几个人。
有人下意识想跑，赤羽卫已经迅速将太医院围了起来，凌昭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被押下来的几个，轻飘飘道，“押去诏狱。”
时值冬日，宫人皆穿着厚重暗色纸裘，树木也都灰败下来，而凌昭站在那里，一身漆黑裘衣，黑发上红宝缀金在阴沉的冬日里妖冶夺目，她微微歪了歪头，右耳上的红宝流苏同心结跟着晃动了一下。
极致的红与黑，是在一片灰白之中，像是一把炭火，将所有厚重覆盖下的表面平和撕开，烧毁。
没有人比凌宸更清楚了，凌昭就是宫中所有常规里头的那个唯一例外。
她敢做，也敢当。
凌昭抓了人，转身预备走，忽然又转过头来，看向太医院院判，“御医也跟着来吧，去给我母皇再把个脉。”
秦王让你去，你就必须去。
两个御医忙不迭地收拾了东西，小跑着跟上了秦王的脚步。
凌昭身后的赤羽卫有半数已经押着人出了宫，剩下的步调一致，依旧沉稳地走在宫道之上。
凌宸没想到凌昭还没结束，只好又跟了上去。
凌昭的第二个目的地，却是天凰殿。
凌宸见状松了一口气，干脆和凌昭一道进了殿内。
皇帝早就听人汇报了这宫中的大动静，此刻见凌昭进来，十分平静。
“都查清楚了？”
凌昭点点头，自己跪下来，“儿臣先斩后奏，求母皇责罚。”
“怪你什么，怪你替朕抓到了那个胆敢谋害皇帝的人？”皇帝笑了笑，“是什么？”
“香料中的药材，可以致人多梦困倦，精力不济，逐渐衰弱。”凌昭还跪在地上，“我问陈允要了之前和现在的香料，发现是从去年母皇因睡眠不好所以让太医院特地调制了些助眠的香料，第一批没有问题，是从第二批开始，就有了，算起来，已经有一年半了。’
凌昭顿了顿，继续道，“赤羽卫查到，有两个太医，一个医官，家中家眷从去年起都突然搬家，置办的产业也多了起来，追查的结果显示……”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凌昭说到这里的时候，终于再度开口，“是谁？是谁！盯着朕的皇位！”
“是崔贵君、宁王，还有宁王夫夫家的人。”
崔家已经败落了，崔贵君境况一落千丈，但威势犹在，宁王是半残废之人，宁王夫的夫家，是难得没有被太过卷入去年年初那一场肃清朝堂的案件之中的一家。
这个结果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就是四皇女党的残余势力，给了皇帝这沉重的一击。
凌昭重重叩首道，“母皇息怒。”
凌宸脸上尽是不敢置信，晚了一步，才跪了下来，“母皇息怒，如今身体要紧，小七带来了御医，如今为时尚早，说不定还能……”
“还能有什么！我的女儿，居然想要我死！”
盛怒之下，皇帝重重咳嗽起来，咳嗽声一声大过一声，接着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母皇！！”凌昭和凌宸同时看到了地上那一滩触目惊心的血，站起身一个扶住了皇帝，一个转身出去找来了太医。
“凌昭！我允你金牌！给朕去杀了他们！诛九族！！！”
皇帝用力扣紧扶着自己的那双手，转头看向凌昭，“听到了吗？杀了他们！即刻诛杀！！朕要他们死无葬生之地！！”
凌昭垂眸，看着皇帝抓着自己的手，心情五味杂陈，“儿臣领旨。”
“现在就去！听到没有！”
皇帝犹自扣着凌昭的手，死死盯着凌昭，额角青筋突起，“现在就去！凌昭，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最像我和她的女儿，不可以心慈手软！”
凌昭深吸了一口气，“儿臣即刻就去，母皇放心便是。”
皇帝这才慢慢松开凌昭。
御医与凌昭几乎是擦身而过，一个提着药箱前去治病救人，一个握着刀柄即将提刀杀人。
凌昭忽然生出一种古怪的错觉，或许她的四姐，比起见到药箱，更想要见到她身上这把刀。
赤羽卫整整齐齐站在天凰殿外，见到秦王出来，才都精神一振，二十多双眼睛齐齐看着她。
凌昭走到这群人面前，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随本王去，诛奸佞。”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宫外走，一路内侍宫人皆侧立俯首，屏息以待。
冬日的京城中，依旧繁华喧闹。
崔家本就早已破败，不少人已经搬离了京城，去往崔家的祖籍所在之处，如今被几个赤羽卫闯进来，也没有人惊慌大叫。
恰逢崔奇正带着点炭火米粮前来接济，见到凶神恶煞的赤羽卫倒是吓了一跳。
“这是，这是干什么？总不能我接济同姓族人也犯法吧？”
凌昭恰好听到了这一句话，忍不住笑起来，招呼那几个人，“别抓她，她不是崔家本宗，不过是个旁支而已。”
皇帝叫嚷着诛九族，是在盛怒之下。
但崔奇正，至少是个好官，即便有着对某些东西的偏见，即便从前崔家主支的人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却能帮从前有些偏见的自己说些话，能在主支落魄时雪中送炭。
崔奇正看到凌昭，心中倏然一定。
即便眼前这个人是京中有名的活阎王，但她总觉得，这人不会肆意屠杀，她大着胆子上前问道，“秦王殿下，这是？”
凌昭握着刀柄，“崔大人，您还是先家去吧，这崔家主支，犯的是要掉脑袋的大罪，如今圣上是容不得他们了，您，还是尽早撇清关系吧。”
她说得实在，崔奇正也就知道，只怕这些人犯得事不比谋反差多少了。
她默然片刻，向凌昭行了个礼，缓缓走出了崔家的院子。
凌昭等人彻底从门口消失了，才拔出了腰间的刀，“圣上有旨，即刻诛杀，不得有误，送崔家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