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前,男方也有哭嫁的习俗。
可惜许轶和这群兄弟姐妹关系并不好,只有高星烨来给他添妆。
见面第一句,他便问他,“见过了西北的大漠和月亮,你还甘愿于后宅守着一个女人度过这一生吗?”
他听说许轶刚一回来备嫁,堂兄弟就抢着要做媵侍,日日求着许舒答应。
这话一出口,许轶就知道高星烨还没开窍,只怕姚蕴是要白等了。
“你是我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他缓缓开口,“所以我告诉你一句真话,如果是那个人是秦王殿下,那我甘愿画地为牢,永远陪在她的身边。”
“况且,”许轶扬起笑容,“你知道的,秦王既然准许我去西北上战场,又怎么会看我屈居后宅,平庸一生。”
他话中有对秦王不加掩饰的信任,高星烨眼中一黯,不再追问,“我只愿你,往后此生,都不会后悔。”
许轶看着那妆台上凌昭亲自命人打造的发冠和簪子,微微一笑,斩钉截铁道,“不会的,她永远不会让我输。”
他和凌昭都不相信爱意永恒,但依旧愿意为了对方深陷其中,以一生做赌。
许轶笑起来的样子太过温和柔软,就连高星烨都生出了些许的艳羡。
“你说得对,秦王都能容得下你上战场封侯,又如何会让你真的屈居于后宅,我听母亲说,秦王上了请安折子,愿意此生只娶你一人,是真的吗?”
“你们都知道了?”这回轮到许轶惊讶了,“我以为,请安折子的内容,别人不会知道。”
“本来可以不被别人知道的,但如果,那位想让别人知道,那就自然会让别人知道。”高星烨微微摇头,“我外祖母说,皇上这是拿定主意了。”
大周从未出过一个专情的皇帝,所以秦王,这辈子也只能是王,而非皇。
许轶垂眸,“你看,她不会让我输。”
“原先我是不信的,我外祖母也是将信将疑,如今看来,竟然是真的。”高星烨将一个剑匣放到了桌上,“这是我家祖传武器宝库中的,是一对雌雄双剑,名曰鸾凤,飞鸾和飞凤,送你了。”
“我是真的很羡慕你,至少,你嫁的人,会懂你。”
他笑容有些苦涩,又真诚地握住了许轶的手腕,“阿轶……”
“你的婚约?”许轶试探着问道。
一向英气勃勃的小郎君罕见地有些愁绪,“父亲说,明年春闱,要榜下招媳,我在想,索性去做个和尚,要不然去做个道士,总归不要嫁给一个满口之乎者也礼义廉耻的举子。”
许轶沉吟了片刻,“若你舍得,西北军,也是你的一条出路,可你……只怕不行。”
高星烨叹了一口气,“我原先是说气话的,可这些日子,我看那些贵女的嘴脸和家中早就开了脸的小侍,心里算是凉透了。”
他想到了什么,看向许轶,“对了,秦王在宫里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只怕,后院也不清净吧?”
许轶一愣,随后想到了凌昭的朝华宫中连一个雄性动物都没看见,摇了摇头。
“也对,你现在不知道也正常……”
“不是,是我去朝华宫几次,秦王殿下宫中,没有任何内侍,更没有……小侍……”
高星烨慢慢睁大了眼睛,“那你可真是……阿轶,你是真的好命。”
从前名震京城的小霸王,如今已经成了京中第一佳媳人选了。
可惜人家一早就选定了正夫,再想努力也来不及了。
宫中传出的请安折子的流言,多数人还是不相信的,毕竟空穴来风,谁也不能真的去找皇上或是秦王本人追问。
许轶拍了拍高星烨的肩膀,“我也有东西送你,都是西北的一些土特产,你一会儿带回去,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高星烨也没推辞,他知道许轶也是个极为爽快的人,一口答应下来。
是夜,许府依然忙忙碌碌。
许轶的生父林氏敲响房门的时候,许轶正在专心地看着凌昭口中所说的“是否只有一个姿势”的东西。
这还是白公公偷偷摸摸塞给他的。
他一下子将东西藏到了枕头之下,“进来吧。”
林氏看着床榻边上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忽然眼泪就落了下来。
“阿轶,这些年,是我困住你了。”
许轶一怔,“父亲,您这是说什么呢?”
他站起身来,干脆结结实实跪在了林氏面前。
“父亲,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儿子不是不知道您想要辛苦维系这个家中的和睦,儿子也没有按照您的愿望,成为一个合格的贵族郎君,反倒是走上了抛头露面,舞刀弄枪的道路,是儿子不孝。”
他深深叩首,“明日儿子出嫁,往后不能侍奉父亲,还望父亲以后记住,您是襄平侯的父亲,只要秦王和襄平侯在一日,就不会让您被人欺辱一日,往后,父亲多保重。”
林氏眼泪一颗一颗落下,终于泣不成声。
“我的儿,是为父耽误了你,是为父的懦弱,耽误了你。”
林氏终于明白,自己那个懦弱的儿子,或许从不懦弱,只是一直在他的要求下,收敛锋芒,伏低做小。
可他是林家嫡子,再如何,也不该被庶子欺辱。
直到他被选为秦王正君,一鸣惊人,接着有了一靠,不再掩饰,他才看清,这个儿子的温润皮囊之下,是锐不可当的锋芒。
许轶捂着心脏,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汹涌不平的委屈郁气,接着那股郁气一点点消散,终于,一切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