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梨被凌昭从牢里捞出来的时候还穿着居家的薄衫，被西北的秋风冻得瑟瑟发抖。
“您这是，被从家里给拖出来的？”凌昭看着那冻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人，“她居然没杀你。”
“本来是快了。”宋梨打了个哆嗦，一个披风兜头罩了下来，她也顾不得别的，当即裹在了身上，“但是您在驿站那一手，打得吴曦猝不及防，没来得及杀我。”
凌昭的手段向来直白却有效，钓鱼从未失过手。
宋梨是通判，会替凌昭随时留意府衙中官员的一举一动，顺便试探是否能够打入到内部。
可惜吴曦对朝廷派来监视她的吴曦向来小心谨慎，只想离间宋梨和秦王一行人之间的信任关系，却迟迟不曾拉宋梨入伙，并且宋梨手下的小官吏亦有吴曦的眼线。
宋梨有心无力，处处受制，只能暗中帮凌昭盯紧名单之中的小官员。
凌昭看了一眼远处的灯火，“送宋通判回府吧，本王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殿下！”宋梨忽然喊住了那将自己披风送给她的人。
凌昭转过头来，“宋大人，还有何事？”
“殿下，其实接风宴那一日，下官明知那刺客是来刺杀的，却未曾将人剔除，是我对不住殿下。”
女人刚刚四十多岁出头，脸上皮肤有些小麦肤色，被西北的风霜吹得有些粗糙。
凌昭一直觉得她的精明相源于那带着讨好和揣度的笑容，一双圆溜溜的眼珠转得灵活。
可此刻那惯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却没了，一双眼睛凝视着自己，专注又诚恳。
“可那日您不是已经提醒我了吗？”凌昭冲她微微一颔首，“若是宋大人身上有什么叛国欺民之罪，那倒是可以老实交代。”
过分年轻的秦王殿下冲她眨眨眼睛，“心怀民生与天下者，又何苦纠结于那些不足道出的小手段。”
人人都有卑劣之时，但人人亦有大义之心。
宋梨自然有失职之处，自保龟缩这数年，深陷黑暗而坚守本心，直到凌昭来了之后才慢慢将这些年存下的线索交由京中的来人，究竟功过如何，交由皇帝来评判就是。
凌昭渐渐爱上了抄家的感觉，尤其是看着那抄出来充公的各样金银珠宝，想到今年西北的军饷，更是乐开了花。
接下来几年，金吾卫都在忙着抄家。
大小官员，随吴曦落马的共有十数人，其中还不包括那些小吏。
而两个御史揣着一大包袱的证据，连夜上了路。
兰州官员宋梨比凌昭更为了解，府衙的事务也都落到了宋梨的头上。
原本还有些圆润的中年女人，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整日忙得宛若一个陀螺。
兰州官员大换血，可整个州却依旧风平浪静。
就连许关山都要赞叹一句，宋梨天生是一块当地方官的好料子，虽未大刀阔斧，可每一个细微的小举措，都让兰州的官场风气焕然一新。
凌昭在兰州府衙大致安顿好之后，终于重回了兰州卫的大营。
连日的审讯和整理案件，让她浑身上下都带着不可磨灭的煞气。
就算是往日胆子最大不懂看眼色的许凝，也都没有敢随意凑上去说笑。
唯有一身白衣的许轶毫无所觉地朝她走去，面上依旧一派冷清。
军营之中偷偷给许轶起了个外号，叫做冷美人。
可这位冷美人步态从容，径直向着那踏马而来的赤衣女子走去。
一身玄色绣金披风的女子脸上冷肃未消，却在许轶近前之时勒了马，眉眼之间深重疲倦堆叠出来的戾气一瞬间好像都消解殆尽。
“昭昭。”
凌昭下了马，冲许轶扬起一个倦怠又散漫的笑容，语气却极温软，与她身上的森冷杀气毫不相符，“这么冷的天，不知道多穿一点？”
“我天生体温高，你知道的。”
众目睽睽之下，许轶声音很轻，只有凌昭一人能够听到。
她想到了他总是滚烫的手，拢了拢披风，“快到八月了，西北可是说落雪就落雪的，每年冻死多少人，多少也该加一件披风挡一挡寒气。”
凌昭一面和他说话，一面眼神巡视着军营，说话之中不自觉带了些威严。
许轶含笑，“是我听说你回来了，急着出来见你，所以忘记了。”
原本目光落在校场上的女子闻言一怔，拉平的嘴角终于轻轻扬了起来，身上的煞气一点点消融，等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意气风发。
见到了凌昭气质变化全程的几个军官你看我我看你，忽然就懂了何为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位殿下刚刚一回来的时候那一张随时能够让天下伏尸百万的冰冷神情，再到现在的春暖花开，也就那么一段路，许小郎君的几句话而已。
两人进了营帐，许轶习惯伸手，打算替凌昭解下披风。
凌昭见人近前，伸出胳膊，揽腰将人带至近前，“快，我人都麻了，给我抱一会儿。”
她伸出自己攥着马绳的一只手，将冻得通红的手毫无顾忌地放上了他的脖颈，又觉得不够，干脆往衣襟里伸了伸。
许轶愣是一点没动，只是含笑看她那么蛮横地动作。
“刚刚还在外面教训我？现在拿我捂手的又是谁？嗯？”
男子语调轻软，尾音上扬，带着宠溺的戏谑。
凌昭这些天审讯和整理陈情耗费了太多的精力，这会儿进了热乎的地方，懒洋洋地不想说话。
见他还要说教，女子的右手从他的锁骨上又爬至他的后颈，将人的脖子用力带下来，桃花眼深邃黝黑，含着轻佻的笑意。
许轶这才发觉，凌昭光是这么看他一眼，就足够诱他心甘情愿折腰。
她的吻凶狠又用力，和往日温吞纠缠的风格截然不同，带着几乎要将人吞拆入腹的凶蛮与热烈。
凌昭少有这样强横的时候，她于亲吻拥抱一事上向来与她张扬霸道的性格不符，总是留有他退却的余地。
她尖锐的虎牙硌着他的下唇，呼吸深重，一双眼睛罕见地睁着，直勾勾盯着极力迎合自己的男子，里头有血海涌流，那是不加掩饰的蛮暴热情。
许轶细长的羽睫像是被猫扑倒的蝴蝶，不断扑闪颤动。
良久，凌昭暂时松开了他，垂眸盯着他颜色过扥鲜亮的唇，笑意更甚。
“昭昭……”许轶罕见地处在了下风，哑着嗓子刚刚喊了一声。
玄色披风被凌昭单手扯开，抬手精准无比地扔到了一旁的衣架之上，目光却一直直勾勾地盯着许轶的表情。
她五官天生妖冶，美得极有攻击性，许轶被她看得无端有些干渴，“怎么……”
“嘘，我现在不想说话。”她再度压上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