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没有试探错，从一开始作为通判，本就该与监察御史接头，可宋梨却罕见地没有找御史上报任何情况，这本身就有些不对。
除非，宋梨已经是吴曦的人，或者她不敢暴露自己是朝廷的人。
直到晚宴之上，宋梨屡次试探她是否昏庸，而吴曦却也有意让凌昭认为，宋通判不是清正的官员，特地安排由她举办接风宴会。
凌昭故意大怒，留下宋梨为难，倒也全了吴曦所预想的场面。
两个朝廷来的势力互相怀疑，自然是她们渔翁得利。
“我记得，前一任通判，在上任之后因为受贿，被处死了？”
宋梨点点头，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是啊，我来这里三年了，这三年，我也没有摸清兰州的水有多深。”
凌昭被她的模样逗笑，态度也软和下来，“讲讲。”
原来兰州文武泾渭分明，而早在去年一战之后，总兵便一直避而不见知州，再也不听从知州的调兵命令。
兰州是丝绸之路的中路上一个互市大州，正因为丝绸之路，游牧蛮族虎视眈眈，故而中原一直极为重视兰州卫，不断给予援助。
而吴曦于兵事极度不通，每每都与兰州卫总兵起冲突。
文官自认为蛮族或可讲和，每每都以失败收场，还曾经勒令不准兰州卫出战，一度使得兰州险些失守。
而吴曦一力支持讲和不说，州内的互市通商也极有猫腻。
“兰州可是金城汤池，这吴曦……”凌昭冷笑一声，“若你说的是真的，茶马司你查了吗？”
宋梨眼中闪过一抹惊异，“殿下原来早就胸有沟壑，实不相瞒，我怀疑，吴曦官贼勾结。”
凌昭和白年对视了一眼，掩下心底的惊愕。
所谓官贼勾结，只有一个可能。
丝绸之路上，商队最大的敌人不是自然，而是人灾。
盗贼团伙劫掠来往商旅的事件多有发生，除却普通百姓落草为寇之外，还有部落首领组成的专业抢劫团伙，除却抢劫财物之外，更是为了打击政敌。
而为了商户的稳定和大周内部的安全，往来商户自然会有官府颁发的公验文书，以防外贼混入国防。
倘若吴曦和外族勾结，那后果不堪设想。
“倘若宋大人说的是真的，那么还请宋大人，配合我们赤羽卫的搜证。”凌昭扣着佛珠，直视着眼前这个精明的女人，“您应该知道，本王的意思。”
宋梨抬手，俯身一拜，“微臣对大周的忠心，天地日月皆为见证，秦王殿下，若必要之时，微臣，愿为人桥。”
凌昭将佛珠套回手腕之上，亲自起身扶起了宋梨，“那本王，就信你一回，赤羽卫三日之内，回到兰州。”
宋梨眼中闪过一抹激动，“是！”
凌昭看着宋梨一脚深一脚浅走出的背影，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白年，你怎么看？”
“没完全说实话。”
“是啊，没完全说完，但说出来的至少九分真。”凌昭撑着头，“后半夜丁未队到了之后，让她过来见我。”
白年垂首，“是。”
凌昭慢悠悠地起身，往自己的住处走。
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西北的朗月之下，正静静仰头，看着天穹。
“阿轶。”
许轶转过身来，“处理完了？”
凌昭微微颔首，“你不打算回去？”
许轶伸手，食指勾住了凌昭宽厚的腰封，“你想让我回去？”
“许老将军和许凝要是知道你夜不归宿，只怕会把我打死。”凌昭低下头，看到了他如骨瓷一般的指节。
“放心吧，我和祖母说了，她同意了。”许轶冲凌昭眨眨眼睛。
他天生皮肤白皙润泽如玉，红唇总是带着饱满润泽的光，这样轻笑，极容易让人沦陷于他朗月一般的温柔。
“说什么了？”
“秘密”男子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
凌昭哑然，“你变了许轶，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你居然有秘密瞒着我了。”
无论凌昭如何缠磨，许轶自始至终都没有松口。
甚至知道两人洗漱完缩到了同一个被子里，凌昭也没有问出任何的答案。
凌昭泄了气，转过身来，干脆装作不理他。
许轶看着那赌气的后脑勺，一阵失笑，伸手从背后环住了凌昭，温热柔软的吻落到了凌昭最为敏感的耳后。
“晚安，卿卿。”
凌昭抽了一口冷气，嗔怪地回头睨了他一眼，凶巴巴地回道，“老实点。”
她让他老实点，许轶还真就老实了。
一只手似乎成习惯了一般顺着中衣的下摆钻进了凌昭的腰间，炙热的大手贴合在凌昭的细腰之上，尚未完全褪去伤疤的大手在她是紧实的腹肌上逡巡，在找到了个合适的地方之后就不再动弹了。
“许轶！”
“嗯，在呢，卿卿。”
许轶在黑暗中低笑，感受手掌之下僵硬的肌肉，心情越发愉悦，“好好睡吧，卿卿，我老实得很。”
凌昭无奈，发觉他的手真的不动了之后也只好默默闭上了眼睛。
敌不动我不动。
凌昭睡到了后半夜突然惊醒，听到了熟悉的赤羽卫扣门暗号。
许轶的手掌却还在她的腰间，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到了许轶安详的睡颜，慢慢将他的手挪走，自己接着起身。
“赤羽卫丁未队队长丁墨，参见秦王殿下。”
“来了？”凌昭只披着外袍，刻意压低了声音，眼中一片清明，跨出屋门前还不忘将门掩好。
“声音小点。”凌昭看着院子里黑压压站着的赤羽卫，制止了他们想要行礼的动静，“我要你们其中一部分人扮做商户，钓鱼会吗？去兰州外查一查，究竟是哪一些势力和外贼，还有茶马司中，是否有蹊跷。”
她声音压得很轻，将计划细细说明，并着重提醒了该注意的几个官员，“总之，如果打不过，放信号，本王会带着兰州卫救你们的。”
西北的夏夜很凉，夜幕更是黑的纯粹，只有明月皎皎，星光点点，落在人影重重的院中。
女子头发散乱，披着的外袍也不甚齐整，只有一双眸子在月夜下亮眼至极，她声音不高，咬字清晰入耳，如同溶溶月色里的清风，唇边却是运筹帷幄的笑容。
风尘仆仆的赤羽卫们听得认真，没有半点疲累的姿态。
“本王让你们丁未队来，就是相信你们的本事，放心大胆地去做，出了任何事，本王给你们兜着！”
“属下领命！我等誓死效忠秦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