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总兵秦思被抓住的时候面容十分平静,她被押送到了凌昭面前,捆住她的士兵还是她昔日的下属。
“秦王?”她看着眼前坐在厅堂的椅子上姿态闲散的女子,语气是试探,可神色全是了然。
“是本王。”凌昭慢慢向前倾身,“秦思,我姨母说过,你是个好将军。”
若不是一员猛将,也不会被派守西北。
秦思苦笑一声,“一个反贼,哪来的好字。”
凌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你觉得吴曦此人如何?”
“一个虚伪的文人而已。”秦思咬了咬牙,“文人能有几个真能懂西北局势的!去年若不是我,整个兰州都得失陷!”
大周为了限制武将的权力,文官牵制武官,知州是一州最高权力长官。
去年这位知州不识兵事致使此战兰州卫伤亡惨重,所幸秦思率兵突袭,力挽狂澜,才获得了惨胜。
“辛苦你了,好好上路吧。”凌昭摩挲着手中的佛珠,“你要知道,你的选择,你明明可以上书朝廷,偏偏选了这条错路。”
“吴曦!吴曦!通敌叛国!你若是保了吴曦,到时候兰州失守,你就后悔吧。”
凌昭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不动声色地皱起眉头,“通敌叛国,证据呢?”
“我上书了!你以为我没有上书吗!可我的奏折,根本没有送至圣上的案头!”
“证据呢!”凌昭抬眼,直视着秦思,“为什么会没有送至圣上的案头?”
进奏院是各地奏折的总汇之所,对文书做初步登记处理后,传至银台司再到通进司,最终递交皇帝或是该去的机构。
这中间一定有哪一处出了问题。
“秦王殿下,这兰州,水深着呢。”秦思咯咯笑起来,“您以为您是秦王,就能为所欲为了吗?太天真了。”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凌昭的问题,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笑得病态又癫狂。
太年轻了,一个不过十八岁的亲王,能够干什么?天真的以为只要身份高就没有人敢违背她的命令了吗?
只可惜那没用的副总兵没有给她一个下马威,否则此子现在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张狂。
凌昭闷笑起来,她站起身,逼至秦思面前。
她身量高挑,即便年岁尚幼,可一起身就是逼人的高山,她天生生得一张攻击性极强的妖冶面容,此刻桃花眼中满是讥讽,红唇微扬,弧度并不分明。
女子开口,音调慵懒,尾音一贯喜欢拖长,“真可惜,总兵是看不到我整顿兰州和西北卫的手段了。”
秦思脸色顿时煞白无比,她自然知道凌昭说得是什么意思。
她要死了,并且全家成年女性都将要被处斩。
凌昭直起腰,“若是秦总兵不想好好告诉我消息,那就不用继续说了,押下去吧。”
她当然不是众人眼中的无知纨绔,可这个印象又有什么不好。
“殿下,刚刚秦思这家伙在后院烧什么东西,我们就来得及救下来这个账册,因为外面是牛皮纸,多烧了一会儿。”
凌昭看着那盘中的灰扑扑的东西,皱了皱眉毛,“叫御史他们过来吧。”
“你不打算自己查?”许轶问出口的一瞬间,就懂了凌昭的意思。
崔奇正是来监视她的,凌昭不能撇开她。
“让她们觉得我很好对付,是个只知道甩手不管只会耍秦王排场的毛头小子,不好吗?”
凌昭回头,一只手摩挲着佛珠,西北的人都没有听过她近些年的名声本就是个好事。
她干嘛非得让别人觉得她不好对付。
许轶无奈失笑,“你早晚都还是会收拾他们的。”
他更喜欢开头就将所有人吓住,之后的事都做起来也不会束手束脚。
可凌昭更喜欢先装一手,再打人个猝不及防。
“那也有早有晚。”凌昭对着他向来总是笑眯眯的。
许关山带着刀和一行人走了进来,看到两人正说话,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殿下。”
凌昭转身看向她们,“许老将军。”
“殿下,今日我们设下了接风宴,也是为了欢迎殿下和许总兵,还请殿下赏脸同往。”
说话的是一位通判,眼中精光熠熠,生得也是一个精明相。
凌昭轻笑一声,“一定到。”
“殿下,我们已为您在驿站安排了住所,您看?”
凌昭摆摆手,“不急,本王那一队金吾卫,你们也安排好了?”
那通判脸上一僵,“尚未,因不知一共多少人……”
“那就慢慢安排,总不能亏待他们是不是,本王这人胆小,金吾卫不在,我睡不好。”凌昭笑吟吟地走了出去,“还有副总兵家和卓家没有抄呢。”
她慢悠悠把玩着手里的佛珠,说出的话让一众官员毛骨悚然。
“本王最喜欢的就是抄家了。”
许关山看了一眼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许轶,不动声色轻咳一声,“阿轶啊,你先跟你姐姐下去吧。”
许轶点了点头,“是。”
凌昭说抄家就是真抄家,带着一众金吾卫和两个监察御史,以雷霆之势查抄了卓家。
按照大周律例,诸谋反及大逆者,皆斩;母女年十六以上皆绞,十五以下及父子、夫侍、子夫侍亦同。祖孙、兄弟、姊妹若部曲、资财、田宅并没官,姨母、姐妹之子皆流三千里。
不过短短一日时间,兰州卫的武将上层便经历了一次换血。
崔奇正和林源看完了残余的账簿,又查出被勾结收买者数人。
整个兰州之中每一户官员家中皆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而京中众人却窝在了总兵府,一点点细查总兵府所有残留的文件和奏折。
终于白年举着一张奏折,“找到了!”
凌昭和林源同时抬起头,眼神犀利。
“找到什么了?”
“只写了一半,前面是检举揭发,兰州知州,与金国将领来往通信,意图和谈,开放兰州,而金国将退兵……”
凌昭一哂,“废稿?”
“废稿,因为只写了一半,后面一句话被涂掉了。”白年将奏折给了凌昭。
林源和崔奇正立马都凑了过来。
“这吴曦……难不成真的?”
凌昭神色凝重,“兰州本就开放丝绸之路互市通商,故而边防极其重要。”
这个吴曦,究竟是真不懂兵事,还是就是间谍。
“没有证据。”林源眉头夹得死死的,“没有证据啊。”
凌昭敲了敲桌面,引起的两人看向了她。
年轻女子一改在外的玩世不恭,神色严肃,“那就找,找不到,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我会写信给母皇,兰州知州,该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