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林源饿的有些头晕眼花,正想问什么时候到驿站,马车就慢慢停了。
听到凌昭带着兵已经先吃上了,崔奇正有些不满,“这秦王为何不等人都到齐了再吃饭。”
两人下车到了驿站内,发现里头黑压压坐了一片人,都是前头的轻骑,凌昭和许关山许凝几个小将端着碗站在桌旁,甚至都没有座位,反倒是其余的金吾卫坐着,却也坐得挤挤挨挨。
见他们过来了,许关山招呼一屋子的人,“都赶紧扒饭,吃完的就出去,让后面的兄弟早点吃上饭。”
凌昭抬眼,见林源进来了,冲她招招手,“林御史,实在不好意思,要不是这驿馆没准备,做饭太慢了,我们马上好,你们再等等一会儿。”
“殿下,殿下,这里还有块肉,您吃!”
忽然旁边一桌子的金吾卫都站了起来,几个饭碗和几盆菜都空空如也,只留了一块大肉片,孤零零地躺在碗中,显然是吃剩下的,卖相也不甚好。
就是饥肠辘辘的林源看了都没什么食欲,却见那个金尊玉贵的秦王殿下笑盈盈道了声谢,真下了筷子,将肉片夹进剩下一小块的炊饼之中,直接塞进了嘴里。
这般毫无亲王架子,就是崔奇正看着都说不出一句挑剔的话。
金吾卫主动留给秦王肉片,丝毫不害怕秦王生气,显然早就知道秦王的性子,两者关系熟稔又亲切。
凌昭塞完了东西,拎起腰间的行军水囊灌了一口,转过头见两个御史还愣在原地,“两位大人别嫌弃,这桌空了,坐呀,赶紧吃,吃完后头还有人呢。驿丞,先上饭菜给御史大人!”
“殿下,我们这么赶?”林源和凌昭亲近些,也就顺着她的话坐了下来。
“嗯,尽快到西北,免得夜长梦多。”凌昭原先和将士一道吃饭的可亲的面容慢慢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挑眉冲林源一笑,抬脚走了出去。
崔奇正看着眼前再简朴不过明显是凑出来的四盘菜和一大盘炊饼,想到了那个站着吃饭,和下属们打成一片的秦王,拿起筷子,默然良久。
林源是真饿了,拿起筷子就开始用饭,啃完了一个炊饼发现崔奇正还未动筷子。
“崔大人是一路颠簸没了胃口?刚刚秦王说得那话,只怕我们下午还要走好长一段路呢,您多少垫一垫,咱们也没有带什么干粮,回头若是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崔奇正如梦初醒,拿起一个炊饼,发现居然不是白面,愣了一会儿,转头看见了许关山手中啃了半个的炊饼,也不是白面。
“秦王殿下……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吗……小时候还因为宫人给她吃野菜罚了那宫人十大板子?”
“您记得倒是挺清楚。”林源讽刺一笑,她隐约记得,这事儿还是崔贵君宫中发生的事。
如今看来,秦王如此亲近下属,毫无娇蛮之气,除却长大懂事之外,只怕之前传出来的名声也有待商榷。
御史的联想能力向来强得厉害,短短几句话,两人都已经脑补出了多少个黑手暗中散播抹黑备受宠爱的皇女,只为让她失宠的画面。
她们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闪过一个念头。
不怪皇上一直偏爱七皇女,人本身就是个好孩子啊。
凌昭站在驿馆之外,一手持刀,一手拎着从后厨讨来的一小块肉,肩上停着一只乖巧等着投喂的海东青。
“怎么感觉你好像胖了,压得我肩膀怎么这么疼呢……”
凌昭忽然自己止住了声音,她想起了夜间许轶用力在自己肩上留下的印记,低下头,哑然失笑。
反正得传信给姚蕴让她查查六皇子,多写一封给他好了。
“多吃点,今儿晚上,一来一回,够你跑了。”
海东青速度极快,一个时辰就能飞上四百里,如今他们一日不过行上百里,让它送信也绰绰有余。
入夜后,早早睡下却在床上辗转反侧的许轶忽然听到了扣窗的声响。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借着烛光,对上了一双格外智慧的眼神。
“阿青?”
许轶诧异地出声,“你主人让你来送信了?”
他不熟悉海东青的速度,整个人呆在了原地,直到那只鹰隼不耐烦地又扣了扣窗棱,他才如梦初醒,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鞋子都顾不上穿,赤脚跑到了窗边。
许轶心跳飞快,取下阿青腿上的小竹筒,信用一种特殊的薄绢书写,那是赤羽卫的习惯。
他忽然发现有两张薄绢,一张极小的布条,上头只有寥寥数字。
[姚蕴:六皇子——昭]
是给姚蕴的,阿青无法一次跑两个地方,要么金鳞司要么就是许轶的屋子。
凌昭选了交给他。
许轶说不清自己现在什么情绪,有被选择新任的欣慰满足,还有一丝雀跃。
他展开了另一个薄薄的绢纱,却发现这一块比给姚蕴的长出许多,他甚至可以确定,给姚蕴的那条,是从这一大张上裁下来的。
凌昭在信中细说了今日遇到的江湖人,又说明了已尽数斩杀,一切无恙,让他无需担心,接着说到了沿途的风景,还有驿站的简素吃食,几乎算是事无巨细,甚至细细告诉了寻常慢速骑马一个时辰可从一个驿站到另一个驿站,但因为要押送,反而更慢,一日只能走上一百里,途径五个驿站。
许轶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想到她事无巨细一点点缩小字迹,努力让他知道自己全部境况的模样,心里忍不住柔软成了一滩春水。
他的目光落到了最后一行上,唇边的梨涡慢慢浮现。
[今天阿青落到我的肩膀上,起初以为是它变重了,压得我肩膀疼,后来才想起来,这是你给我的印记,现在只要阿青一落在我的肩上,我就会想到你]
她只字不提爱意与思念,但许轶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绢纱,却觉得她的爱远远重得他几乎拖不住。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