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这个方向可不是太宸殿啊。”
凌昭步子迈得大，手中的串珠盘得更急。
“太女殿下找人偷偷传话，让您快去天凰殿。”姚蕴回头看了眼主子，勉强露了个笑脸儿。
凌昭捻动佛珠的手一顿，“到底什么大事儿？”
姚蕴声音不大，“您被弹劾了，说是，你这段时间抓人闹得京中百姓人心惶惶，说您，行事偏颇，嚣张跋扈。”
“弹劾而已，本王从七岁起就被弹劾了，还怕这个？”凌昭颇为稀罕。
姚蕴脚步一顿，凑到了凌昭耳畔，学着那个女官的音调，“太女殿下派来传的原话是，‘快去给我把小七叫来，再不过来她就要被贬去喝西北风了，夫郎都来不及娶。’”
西北……
凌昭眸光一闪，“知道了，快点吧。”
天凰殿门口等得焦急的内侍紧赶了几步，如同见了救星，“秦王殿下，您可算来了。”
凌昭挑了挑眉，“怎么一脸哭相？到底什么事儿？”
“齐王殿下今儿给皇上告了一状，皇上发了大火了，太女殿下说，一会儿您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直接进去。”
“啧。”凌昭理了理袖子，往里头一钻，径直闯了进去。
殿内争执声越来越大，她等在暖阁外听了一会儿，赶在齐王高声骂出“我都说了凌昭那小兔崽子不靠谱”的时候，笑嘻嘻钻了进去。
“母皇！”凌昭迈步跨入阁内，“哟，姐姐和齐王也在啊，什么兔子？麻辣兔崽子？”
齐王脸色一黑，刚要说话，就看见凌昭老老实实弯下腰行礼，“母皇。”
皇帝阴沉的脸色稍霁，“今儿怎么知道装模作样行礼了。”
“这不是三皇姐嘛，她上回就说我没规矩，我看她重规矩，所以不敢乱来。”
凌昭直起腰，往一旁一杵，笑盈盈对上皇帝审视的视线。
皇太女轻轻咳嗽了一声，“母皇，这事儿也得问问小七本人看看吧。”
皇帝点点头，抬手指了指齐王，“老三，你来说，当着阿昭的面儿再说一遍。”
齐王应了一声，转向凌昭，“这也不是姐姐污蔑你，不知秦王可记得梧高楼的易水和林隐？”
凌昭垂眸，笑容玩味，“皇姐有何指教？”
“梧高楼幕后的东家是淮南王，而这易水是梧高楼的头牌，林隐指认，你曾经一掷千金，成为了易水唯一一个留宿的入幕之宾，后来易水却成了灭门案的凶手，还是你亲自抓捕归案。”
齐王说到这里，看向了皇帝，“你可知道就在今日，易水忽然叫嚷自己不是凶手，是秦王屈打成招，并一头撞死留下血书，说你强迫于她后发现她是女儿身，接着怒而报复，污蔑她是凶手。”
“如此一个生活艰难的女子，你居然为了一己私欲，逼死了她！”
凌昭听得连连点头，逻辑缜密，连她自己都信了。
“阿昭，你有什么话要说的。”皇帝看着站在下方面不改色甚至还有点笑意的小女儿。
凌昭抬头拱手，“母皇，儿臣无话可说。”
齐王闻言激动地上前，声音高亢，“母皇你看，她承认了！”
“正因为儿臣没有做过，所以无话可说。”
凌昭声音并不高，但依旧稳稳送进了殿内三个人的耳中。
“儿臣查案之时，所有的事都告诉过母皇，最后为何定罪于易水，儿臣也都是按照母皇吩咐去办的，儿臣不觉得有错。”
皇太女清了清嗓子，“母皇……这事儿我看小七也是一头雾水……”
“那易水可是一头撞死自证清白了。”齐王不甘地高声提醒。
“那齐王是要本王一头撞死自证清白？”凌昭转头看向齐王。
“你就是一头撞死也不能自证清白！”齐王忙回怼。
凌昭一拍手，“母皇，你看到了？既然齐王觉得罪人就是撞死，那也不能自证清白，那又凭什么要相信一个罪人的话？”
“她有什么罪？那是被你污蔑！”齐王瞪大了眼睛。
凌昭噗通一声面朝皇帝跪下，“儿臣有要事要奏。”
皇帝点点头，“讲。”
“儿臣已经查明，梧高楼就是淮南王搜集情报的一个机构，包括送往各位大人后院的小郎君，皆是淮南王用来拉拢朝臣收集情报的密探。”
凌昭声音清朗，咬字明晰，“而易水，曾多次供给萧庶人情报，萧庶人宫中所用香料，皆出自易水之手，这事儿父君原本打算私下告知于母皇，可事到如今，儿臣再不说，只怕也无法自证清白了。”
“儿臣斗胆，萧庶人乃淮南王送进宫的暗子，易水亦是淮南王的密探，二人皆为逆党！”
她扬首，目光与皇帝晦暗的目光相接，提高音量，“逆党就是不自尽，儿臣也杀得！”
一句话惊得齐王瞪大眼睛，而皇太女则垂下眼，安下了心。
凌昭究竟是不是污蔑易水有什么要紧。
逆党，人人得而诛之。
老三就是太过急功近利，为人耿直，心眼儿又小。
聪明人办聪明事儿，说聪明话，还得是小七。
皇帝慢慢露出了个笑脸儿，“跪着做什么？动不动就跪，膝盖还要不要了，如今膝盖才好了些，说了多少次了，能不跪就不跪。”
凌昭利索地爬起来，站起身的时候膝盖骨咔吧一声脆响。
皇帝和皇太女眉毛就又皱起来了，“回去让太医丞去看看你的膝盖。”
“没大事儿，早不疼了。”凌昭笑嘻嘻的。
七皇女小时候因为做错了事儿第一次被朝臣弹劾的时候被罚跪太庙三天，性子倔强的她愣是老老实实跪足了三日没要垫子，生生将一双膝盖跪废了。
自此以后，就是凌昭犯了再大的浑，皇帝也没有再罚她跪过一次。
“母皇……”齐王急了，“那……”
“谋逆乱党，污蔑秦王，罪加一等，”皇帝顿了顿，“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凌昭勾起嘴角，看向了三皇女。
两人目光交汇，一个笑意满满，一个愤懑不已。
“老三啊。”
凌晞触电一般收回了眼神，弓腰俯首对着皇帝，“诶，母皇。”
“这事儿就这样吧，你那嘴，别什么都往外突突，听见没有？”
凌晞咬了咬牙根，还要说话。
皇帝走向她，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她保养的极好，手上依旧光洁，只是青筋毕露，显得有些枯瘦。
“你打小儿脑筋直，就不够聪明，我让你跟着你大姐，你凡事就应该都先跟她商量商量，是不是？”
“之前你也是这么干的，怎么最近，倒是老往我这里跑了？”
皇帝说话散漫，像是在闲聊，可那历经风霜却依旧浑厚饱满的声线却沉甸甸地压得齐王抬不起头。
“是，是儿臣疏忽了，以为太女殿下公务繁忙，秦王也跟着太女，故而不敢多加叨扰。”
“嗯，这话，前半句，没有后半句老实。”皇帝拍了拍她的背，“行了，你先下去吧。”
齐王是应了一声，躬身后退。
刚一出暖阁，就听到里头又重新响起了议论声。
显然，这一会子皇帝的语气，比她在的时候亲切的多。